朱砂红(46)

“您别说这种丧气话,办法比困难多——床位预约了吗?”

“在排……”赵卉哽咽,“……你知道三甲医院多少人排着队做手术,什么时候能入院要等通知。”

“那就等通知,宜早不宜迟。”傅聿城往那堆材料上看一眼,“……别的我来想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你刚实习,拿得了几分钱的工资……”

“您别管了。”

赵卉依然记得四年多前,傅聿城读大一。那时她发现晚,又拖延了许久,状况比现在还要更糟糕一些。

傅聿城力主手术治疗,手术加上化疗,那费用对彼时的他们而言是天文数字。那时候,傅聿城也是让她别管。

之后快有两周的时间,他没个音讯。一天凌晨三四点,她听见外面有动静,走出卧室发现傅聿城回来了。他也是如今这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递过来一张卡,说那里面有二十万。他看着她时,与他父亲相似的眼里有种冷到极致的情绪,然而深如潭渊不可窥探。她心里不安,问他怎么来的,他缄口不言,说没偷没抢,让她别追问。

至今,这事儿还梗在赵卉心头。

如今免不了旧事重提,“阿城,你老实告诉我……四年前那钱……”

“您不是答应了不问吗?”傅聿城瞥她一眼,笑意很淡,笑里更没什么内容,“我珍惜自己前途,不会知法犯法。”

他转过身去,碰一碰桌上的碗,还有余温。他拿上筷子,把筷子尖儿对齐,夹了一箸菜送进嘴里,“您不吃?石阿姨炒菜挺好吃的。”

“阿城……”

“就听我安排行吗?您也知道我不会苦口婆心劝您,我不是这种性格。不想治这种话就别说了,我就剩您一个亲人,你把我撇下,真让我当孤儿?”

赵卉眼泪立即就涌上来。

傅聿城留宿在家中,照例先检查一遍,要修的要补的处理妥当,又去趟超市补了些日用消耗品。

这晚他几乎整夜没合眼,躲在卧室里偷偷抽烟。想着明朝堆积如山的工作,想着天亮了就得去想办法弄钱,也想着他远隔千里的“天上星”。

第二天傅聿城回律所上班,丁诗唯拿了替他承担的那部分内容给她看。她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熬到多晚不言而喻。

“谢了。”傅聿城也没跟她客气,“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说一声就行。”

丁诗唯抿唇腼腆一笑,摇摇头,回自己位上了。

傅聿城一整天除了去洗手间几乎没离开座位,到夜里九点多,把负责的东西做得七七八八,感觉胃里泛着疼,这才停了工作。

律所有台冰箱,行政常往里面放些吃的,让大家有需要自己拿。傅聿城从里面翻出一块冷的三明治,拿去微波炉叮了一下,拿上出了门。

他走去十五楼的空中走廊,在门口台阶上坐下,叼着三明治,摸出手机来,挨个挨个翻通讯录。

能找的,就那么几个人。邵磊不用多说,只要开口,一定会出手相助。然而正因为珍惜与邵磊的朋友之谊,傅聿城不想同他开这个口。

手机一振,傅聿城正在沉思,吓得差点儿脱了手。

是个陌生号码,接起一听,是周昙。周昙听说了傅聿城也在负责这案子的小组里,特意想请他吃个饭。

和周昙把时间定下,傅聿城准备回去工作。黑暗里那端走出来个人,竟是对面B座那个神秘的女人。

傅聿城快有两周没碰见过她了,以为她问题已经解决了。

那女人捏着手机不知道在跟谁发消息,一边打字一边哭。整个人更瘦,瞧着有些凄凄惶惶。

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急公好义。等意识到自己最终决定还是管这闲事时,傅聿城自嘲一笑。

他走过去,从衬衫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过去。

女人抬起头,自泪光中投来疑惑的一眼。

“对面律师事务所的,如果有需要,可以拨这上面的电话。”

女人愣了下,最终还是几分迟疑地接了名片。

和周昙的这顿饭定在三日之后,离律所不远的商业街上。

周昙显也是为了案子奔走忙碌,整个人憔悴许多。他俩其实算不上熟,满打满算也就见过两回面,但总有种惺惺相惜的熟稔之感。

电话里头傅聿城说正好有事求她帮忙,见面她便开门见山。

傅聿城知道周昙这人肯定不喜那些虚礼,也没扭捏,直接说明当下的困窘。周昙来往打点,最近肯定少不得要花很多钱,这时候开口问她借,多少有些为难人的意思。

哪知周昙干脆问道:“要多少?”

“具体等住院了才知道,四年前手术、用药加上化疗,前前后后差不多砸进去二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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