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有信(22)

陆凉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是对他的也是对她的凉薄,“唐信,对我这样的人留恋,不值得。”

“陆凉风,”他忽然开口,语气很淡,没有怪罪也没有辩驳,他只是在对她讲一个事实,一个她对他做下的事实,“你有良心吗?”

有些人,他从遇见的第一眼起就动了qíng,用qíng多年仍有qíng,即便此人已换了面貌变了心xing,他还是有qíng。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人间qíng事。

所以他对她下不了手。一如数年前那样,他因一念之差,成全了她对他人的忠心,代价则是陷身后整座世界落入了崩溃边缘。

在这个深夜,唐信像是终于有些倦了,“陆凉风,明明是你不惜出卖自己也要算计的我,为什么算计了之后,你又不要了呢?”

唐信想起那一年的那件事。那是一个秘密,发生在三年前,是唐信一生的不可触碰与不能言说。

谁也不会知道,三年前SEC核心机密外泄以至于一败涂地差一点点崩盘倒地的始作俑者,不是陆凉风,是唐信。那些机密,那些文件,不是陆凉风窃到手的,是唐信,一手奉送给她的。

毕竟是每晚共枕的夫妻,有些默契不言而喻,连真相大白彼此摊开底牌时竟也不例外,他只听得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一字一句揭开这一场骗局的序幕:“陆凉风,我这个人,以及我的身份,不止是你的妻子而已。幸会,风亭的信少爷。”

一日山水变,两乡天外隔。

从来都只觉这样的qíng绪太过夸张,他出道已久,早已忘记了七qíng上脸是怎样一种滋味,然而他终究失算了这一遭,他忘记了他仍是个男人,并且并不算太老,这就意味着,即便不会动qíng,他也仍是会动xing的。

何其讽刺,对陆凉风,他已两者皆动。

他克制着自己,对深爱了整整一年的妻子轻轻道,“终于见到真正的你了,幸会,不打算介绍自己么?”

陆凉风全然没有了昔日的温存与眷恋,真正的她分明是连一个眼神都是冷qíng的,而唐信最痛苦的则是,他发现自己对于这样一个陆凉风,竟也没有想要手刃的念头,从此他就开始了,克制自己对陆凉风的yù望一如苦行僧克制对尘世的探究。

她整个人站得笔直,如醉隐在酒缸底的名剑,一朝出世,终于醒来,要拿他和她的感qíng做饮血的第一场祭,“我是谁你不必知晓,想要探查究竟,就凭信少爷的本事了。”

他笑了,以笑容埋葬同她的感qíng,“你来我身边,是为了得到风亭的秘密是么?唐涉深的帝国,其下暗账与资金走的是风亭这条路,我知道,这不是秘密,就看各自有没有本事查到而已。”

“很显然,我的本事仍是不够的,”她负手望天,如沙场战将:“尚未将想要到手的东西得到手,就已被你识破。都说风亭唐信是唐涉深防御体系的最后一道防线,这是风亭唐信的本事,我服你。”

那一刻唐信心如止水。就好似一个人常年行走于暗巷之内,整日提防着血溅五步,终于有一天见了天日,眼前的场面却是一人对敌三千,他很痛快,却更想流泪。

他只是不懂,“是不是,我待你不够好?”所以一年夫妻之qíng也融不化她狠心的初衷。

“与你无关,”陆凉风看着他,语气出奇地平静:“不过只是,各为其主。”

没有苦衷,没有原谅,没有求饶,她什么都没有,行至真相大白之际她终于连他的真心都不要了,孑然一身,听候发落。

“要把我怎么办,你动手吧,”她静静地等待:“早听闻掉入风亭信少爷之手的人,下场都不会太好。我大概是明白今晚过后我的样子的,所以,你请吧。”

唐信忽然站起来,走过去,走到她面前,站定,直直地盯着她,冷不防抬手一把捏住她jīng巧的下颌,一字一句:“……你只是一个女孩子,为什么偏偏要走这条路。”

“女孩子?”她忽然笑了。又是那种笑容,开始很美,到落尽之时仍是美,仿佛她整个人都会如同这笑意一般,死或老,都仍是美。

“你有见过少年时就卖过血,混过道,进过堂口,如今终于落得卧底这一身份的女孩子么?”陆凉风笑了,如清晨花开,“所以,唐信,对我,不需要同qíng心,我不过是一招棋子罢了。”

后来的唐信想,若没有当日她这一句截然的自剖,他会不会,真的一如四季jiāo替般将她这一页轻轻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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