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蔷薇(118)

悲痛像药瘾发作一波又一波涌上来,一次比一次剧烈,仿佛永无止尽。我握紧拳头,拼尽全力祈求:“带我去医院,我需要打一针安定。”他默默看了我两眼,然后掉转车头。在一家私人诊所停下来,他握住我的手说:“林艾,没事,会过去的。”我对医生说:“请加大用量。”医生摇头:“不行,会引起心血管症状和呼吸抑制。”我说:“没关系,请加到最大用量。”

医生问:“是静注还是静滴?”我看着宋令韦,喃喃地说:“我要回去。”他对医生说静注。看着针头一点一点伸进血管里,我麻木得没有一点感觉。宋令韦紧紧抱住我,说:“睡吧,睡一觉就没事了,睡一觉就没事了。”他放我进车里,转身要走。我拉住他,呜咽着:“你不要走——大家都走了,你不要走——”他安抚我:“我不走,我不走,我去开车。”我不肯放手,生怕一睁眼,他也走了,所有人都走了——只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世界上。

最后他抱着我上了出租车,我紧紧搂住他,不敢有片刻分离。路上我仍然清醒,他迟疑地问:“艾——有没有想睡?”我摇头:“只有一点。”直到他打开房门,看见熟悉的布置,睡意才渐渐袭上来。他替我脱衣服,脱鞋子,将空调开得很暖很暖,随即陪我一起躺下来。直到靠上他温暖的身躯,如坠冰天雪地的身体才有了一点暖意。我在昏睡前想,先这样睡一觉,先这样睡一觉,一切等醒来再说。一切的事,别人的,他的,我的,等醒来再说。

可是药效并没有像医生说的那样持续那么久,我很快便在凄惶中重新醒来。只不过,这次,身边多了一个他。他似乎比我还疲倦,仍然在沉睡。我不知道他一得到消息,是如何马不停蹄地赶来的。我只觉得无边的苍凉。世事比我想象中还变幻莫测,命运比我预料中还曲折不堪,生命是如此的脆弱无助。而我,此刻有的只是尚在流动的血液,还有身边的这个人——尽管是短暂的,遥不可及的,可是我能抓到的似乎只有这些。

再多的又有什么用呢。说不定下一刻呼吸停了,身体冷了,一切都是枉然。我不敢再去想下一刻的事qíng,只觉得恐惧害怕。我反手抱住他,手搭在他脉搏上,确定真的是在欢快地跳动。心一点一点安定下来,紧绷的弦一松,身体机能重新运作,睡意像盘古开天辟地之前漫漫无声的黑夜,混沌一片,将我笼罩在最底层,仿佛一直要到地老天荒,再也不肯醒来。

第三十四章怆然涕下

睡梦中好像有陌生的人来来往往,有些嘈杂,不肯让我安然入睡。隐隐约约仿佛闻到浓郁的花香,梦里仍然觉得奇怪,又不是在荒郊野外,怎么会有花呢?等到万籁无声,终于静下来,我挣扎着睁开眼,天色仍然是黑的。身体非常虚弱,没有一点力气。我一动,伏在桌边看电脑的他立即察觉了,惊喜地奔过来,握住我的手摩挲,喃喃说:“艾,你醒了!”我看见chuáng头cha了一捧鲜花,娇艳yù滴,含苞待放,原来梦中的花香是这个。

我抬起身子问他:“天还没亮?”声音沙哑,几乎发不出声。仿佛睡了很久似的,没想到天还没亮。他抱紧我,下巴搁在头上磨蹭,叹气说:“你知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我吃惊地看着他,难道说我睡了一天一夜,所以天还没亮?他叹息一声,告诉我:“你整整睡了三天两夜。低烧,昏迷不醒,喃喃说着梦话。医生来了一次又一次,只说你累了,需要好好休息。”原来我竟生病了。

我抬头看他,满脸的胡碴,眼睛布满血丝,憔悴不堪,看来我生病期间他饱受折磨。我靠紧他,摸着他的眼说:“你瘦了。”他说:“不要紧,你醒来就好了。”我身体一软,竟坐不住,慢慢滑下来。他担心地问:“还难受吗?要不要请医生来看看?”我摇头:“不是,我饿了。”

他松了口气,柔声说:“好。冰箱里有菜粥,等一小会儿就可以吃了。”起身去帮我热粥。他端着碗坐到我chuáng边,问:“能吃一点吗?”我点头,伸手要接过来。他垫高枕头,亲自喂我,chuī着热气说:“你睡着睡着就发起烧来,翻来覆去十分难受的样子,却怎么都醒不过来。打针吃药也不退烧,我很担心,bī着医生来了一趟又一趟,他只说你累了,没有大碍。可是没有大碍,你为什么不肯醒来?还昏迷了整整三天两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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