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蔷薇(199)

第一学期结束,我拿到了全额奖学金,门门功课优秀,连最挑剔的森德伯格教授也给了我极高的分数。我将成绩单寄给周处,附带一张大大的圣诞卡片,他一定会高兴的。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转眼间,又是一年。大家都说:“如果你要找艾,不是在图书馆便是在实验室。”我通宵达旦做实验,并且乐此不疲。舍友惊叫:“艾,你这样学习,简直是发疯了!”节假日大家出去喝酒跳舞,疯玩到半夜,我在实验室里逍遥自在。舍友说:“艾,你这样是不行的,小心变成书呆子。”我笑:“不会的,我只是喜欢。”当年我比这里所有的人都荒唐堕落,曾经放làng形骸,醉生梦死;现在,早已失去兴致。淡极始知花更艳,经历过多少生离死别,才能做到现在这样波澜不兴、透明如镜。

稀奇古怪的饭菜,依旧难吃。我常常去附近的一家小餐馆,通常说的都是:“combine,take away.”combine在化学术语里是混合物的意思,可是在这里却是混合菜,而且是难吃的混合菜。我认为混合菜各种营养都有一点,对身体比较好。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发誓不再吃混合菜,可是到最后还是会转到这家小餐馆,打包带走,实在是无从挑选。一开始不明白,也曾一个人在餐馆用餐。后来才知道危险,单身女子独自在外吃饭,我不怕男人上前搭讪,怕的是女人。

有时候会跟cao曹通电话,他应德国某所研究机构的邀请,再次赴德工作。我开玩笑地说:“那你还回国gān吗?当时就应该留在德国,这不多此一举嘛!”他说:“不,不是多此一举。当初回国,大概就是为了遇见你。”我愣住了,叹息一声,说:“cao曹,我十分抱歉。”他顿了顿,说:“不用抱歉,爱过的人都不用说抱歉。你现在这样,我很高兴,你比我想象中还才华横溢。”我说:“cao曹,我真的很感激你,谢谢。”随即豪气地说:“cao曹,你看着吧,我将会在这个领域有所贡献。”他认真地说:“是的,我从不怀疑。”我们在天之涯,海之角,各自飞向自己的方向。或许某一天,不期而遇,相识不如相望淡淡一笑。

qíng人节那天,里昂约我出去跳舞。他是一个很可爱的大男孩,高大、英俊、为人热诚,笑容像这个国家的阳光一样灿烂。我笑:“里昂,我比你大得多。”里昂不平地说:“艾,这不是借口,我根本不信。”我叹气:“里昂,我真的没有骗你。”为什么会有人认为我还不到二十岁呢?难道是因为经常跟年轻人待在一起的缘故,所以沾染上他们的朝气?有一次去喝酒,甚至有人问我要身份证证明我已成年,我哭笑不得。他们认为东方人连年纪都十分神秘。

里昂抚着胸口说:“艾,你不能这样,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伤我的心。”我迟疑了下,没说话。他立即接上去说:“今天实验室和图书馆都将关门,你无处可去,为什么不和我去跳舞?仅仅是跳舞而已。你一定会喜欢的,我保证。”我无奈地看着他,只好点头。因为是qíng人节,分外热闹,人cháo拥挤,热歌劲舞,人人兴致高昂,激qíng澎湃。里昂早被热qíng的女郎拉到舞池中央去了。

我坐在角落里,看着各色人群,如此喧嚣热闹,心蓦地空落落的。越是繁华,越是凄凉。忽然想念起大洋彼岸的祖国,就在那么不经意间,还有自己的qíng人节。牛郎织女,凄美动人的爱qíng传说,两qíng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曾经低语轻叹过无数次。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此恨绵绵无绝期!

我很配合地等到曲终人散才出来。夜深人静,灯火阑珊,路上仍有成双成对的qíng人耳鬓厮磨,难舍难分。月上中天,光洁柔美,天空纤尘不染,映得人的心也跟着空灵剔透,□luǒ毫无遮掩。整个人bào露在月光下,心qíng分外脆弱。突然想起亚龙湾沙滩上的月色、大海、沙滩、椰林、清风、明月,还有人——瞬间跳入脑中,无比清晰,无法阻挡。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qíng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其实一直都不曾忘记,只是埋藏得太深——自欺欺人而已!心痛发作,一时间再也按捺不住,跑到旁边的电话亭,冲动地按下一长串的数字。

听到里面传来的嘟嘟声,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可笑,这又算什么呢,无缘无故,简直莫名其妙,愚不可及!正要挂断,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喂!”仅仅一声“喂”,已经彻底瓦解,如此魂牵梦绕,在某个地方,原来始终不曾忘怀。眼睛忽然湿润,没有说话,将听筒慢慢放下。听到他急切地喊:“喂喂喂——艾!是你吗?”我一震,放下的手一滑,还是挂断了。立刻,电话又响起来,划破宁静的夜空,穿透无数的障碍,不依不饶,誓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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