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蔷薇(21)

对于我这么恶毒的嘲讽,他倒没说什么,只是拉住我的胳膊,犹豫不定地说:“续艾——你还好吧?”我不耐烦地扯掉他的手,没好气地说:“我有什么不好的?!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俩互不gān涉,行不行?”他立在路灯下,声音沉沉地传到耳中:“续艾,那时候真想不到会变成现在这样。的确是我害了你,尽管是无心的。那天,我在店里突然见到你,还以为看走眼了。看到你现在这样,觉得万死难辞其咎。续艾,我原以为你——”

我不想再听他的不安和忏悔,面无表qíng地说:“原以为我会怎样?跟你一样?你以为人人都是你!”他没再说话,垂着头,昏暗的灯光,看不清楚表qíng。我忽然觉得再也不能忍受,无力地说:“cao曹,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静。有些事总是需要时间的。”他好一会儿才点头,吐了口气说:“那行,我先走了。你自己一个人要多加小心,这边夜里很不太平。”我没等他说完,先沿着街道走了。

我一直感觉背后有道视线,盯得我满心烦躁,不过qiáng忍着没回头。他要站那发呆就站呗,关我什么事。等混入人行道,人流混乱,那种怪异的感觉才逐渐消失。我忽然觉得极度凄惶,站在街头,仿佛被所有人给抛弃了一样。车如流水马如龙,如此的繁华热闹,可是心却如荒山野岭一般空寂。此刻呢,该何去何从?我惶惶然,眼睛蓦地有些湿润,又像回到从前的噩梦中。

一辆车子轻悄悄地停在我面前,我本以为是cao曹。等车门打开来,才发现竟然是宋令韦。他无言地看着我,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qíng。我偏过头去,将眼中的泪水硬是压回去,调整呼吸,微笑说:“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只说:“我刚好经过。反正顺路,你要不要搭车?”他走下来替我拉开车门。

我觉得夜里的空气真是冷,连忙跳上车,夸张地搓着手,连声叫嚷:“温度又降了,外面真是冷。”我控制不住自己,浑身瑟瑟作抖。他说:“真有这么冷?”把暖气开大。我用力点头,大声说:“当然!你看我手,都冻红了。”他没看,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我窝在坐椅里,用力咬住下唇,然后闭上眼睛。

他突然说话了:“我刚才看见你和cao曹了。”我打着哆嗦,拼命搓着双手说:“宋令韦,我还是觉得冷,可能风灌到肚子里去了。你请我喝酒暖胃好不好?”他没说话,车子在前方掉头而去。又是顶级的饭店,最好的包厢,满桌的佳肴。他说:“空腹喝酒不好,还是先吃点菜吧。”可是他自己却一口将杯子里的酒喝gān。我笑嘻嘻地说:“那也好,正好晚饭没吃饱。”我推开那些香槟红酒,豪气地说:“我要喝红星二锅头。”又问人家要了个玻璃杯。

倒了满满一大杯,然后仰头一口喝gān。林艾,果然好样的!可是喝得又快又急,不停地咳嗽。他坐到我身边,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我低头尽量不出声,可是他伸出手,掉下的眼泪滴在他宽厚的掌心里。我泪眼迷蒙,心也跟着迷蒙。我靠着沙发坐倒在地上,抱住自己,断断续续地说:“宋令韦,我跟你说哦——我搬家后,转到新的学校,我妈就让我跟着她姓。那时候还闹过别扭,现在当然知道是为什么了。我妈不想我受林家风波的牵连。高三的时候,家里出事了,可是我的成绩却越来越好。后来,以最高分考进南方最好的理工大学。我进大学的时候,只有十六岁,是全系年纪最小的。带我们班的教授说,从来没有见过像我这样年轻、努力、聪明的学生!”我打了个嗝,浓重的酒味熏得自己都觉得难受。

他轻轻地“嗯”一声,坐在我面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我的手背。手心是那么的温暖且安心,声音是那么的柔软舒适,像五月的风拂过袅娜多姿的柳条。我闻到他身上传来的味道,朦朦胧胧想起以前的家,似乎就是这个味道。我哽咽着继续说:“大家都说,要找续艾,不在图书馆就在实验室。我是那么的努力且有天分。大一下学期就跟着教授做实验,大二的时候囊括了所有的奖学金。国家的、学校的、院里的、系里的、班上的。分数史无前例的高,创了学校的纪录。教我们jīng细有机合成的那老头说:‘续艾,我从来没有给过任何一个学生这么高的分数。’他给我九十九点九的高分。”

他不断哄着我,表示一直在听,又示意我继续说下去。我意识逐渐混乱,拉住他的手,仿佛有了依靠,犹记得自己滔滔不绝地说:“我大三上学期,还帮我们系里的刘教授在JACS上发表了一篇论文。那些实验数据全部是我测出来的!一项一项的数据,反复地测,反复地核实,简直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知道什么是JACS吗?”我抬起头喃喃地问,可是头晕沉沉的,重若泰山,眼前的人影开始有些模糊。不等他回答,我继续说,“JACS是化学方面全球最权威的杂志!是很了不起的荣誉!”他连连点头,哄着我说:“是呀,是呀,很了不起。”但是话锋却一转,“那后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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