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蔷薇(48)

车子一直滑进狭窄的街道。我连声说:“好了好了,就在这停吧。”打开车门下来,眼睛一抬,看见yīn影角落里争执拉扯的几个人,不由得注意起来,越看越有些心惊。侧耳倾听,又似乎听到其中一人压低声音在叫林彬的名字,脸色一变,呈戒备状远远地站着,看见他们居然动起手来,似乎林彬被揍得倒在地上,爬不起来。我心慌意乱,脚一抬,就要往前冲。

忽然有人用力拉住我的手臂,宋令韦冷静的声音传到我耳内:“先别动手!看清楚qíng况再说。”我看见其中一人又往林彬肚子上结结实实打了一拳,他闷哼一声,双手捂住腹部,一直没直起腰。我再也看不下去,用力一根一根扳开他的手指,冷着声音说:“没事,看样子,他们只是来警告林彬,还要不了他的命。”我将手中的包扔进他车里,紧了紧拉链。他一把扳过我的肩,喊了一声:“林艾——”我轻声说:“真的没事,这种场面我见得多了。”他怔怔地看着我,仿佛有一世纪的沉默。然后他将外套一脱,沉声说:“走。”

我拦住他:“你不能cha手,这是我们林家的事。”他一cha手,事qíng就更复杂了。他只不过一商人,不是这个道上混的人。他看着我,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问:“你的刀呢?”我懂他的意思,他只是让我多一层防备。我点头走过去,拿起随身挎的包,将刀□靴筒里。他捏了捏我的手,不容商量地说:“我站在对面的暗影里。”我只好点头,希望qíng况不用坏到他出手。

我“咚咚咚”地跑过去,弄出很大的声响,他们都抬起头牢牢地盯住我。我不顾一切护住满脸是血的林彬,咬着牙说:“你们想弄出人命是不是?”其中一个刚要砸下来的拳头在我背上停住了。一共有三个人,一看就知道全是练家子,出手心狠手辣。打头的那人yīn狠地打量我,没有说话。我喘着气说:“我是他妹妹。你们到底想怎么样?”那人一挥手,三个人将我们围在角落里。我们只能任人宰割。他冷冷地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我毫不退让地说:“那也得让我们还呀。林彬跟着龙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稍微出了点错,就这待遇?龙哥以前好歹跟林家还沾亲带故的!”下这样的重手,也未免太狠心了!他仔细看了我两眼,忽然说了一句:“你就是林彬的妹妹?听说你跟周处关系很不一般呀!”我没做声,能搬出周处做幌子,那再好不过了。这些人当真是翻脸不认人。

他摸着下巴看着我们,面无表qíng地说:“林彬他替人做担保,现在人跑了,自然是由他赔上这笔钱。龙哥说了,看在以往的qíng分上,也不要利息了,把底金还了就可以了。”我不满地说:“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还要出手打人?”他嘿嘿冷笑,说:“那是让这小子老实点,最好别动什么其他的花花肠子,想溜可没那么容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林彬一定被他们抓到什么把柄了,不然人家也不会无缘无故出手打人。

我深吸口气,冷声说:“你放心,我们就是想跑也跑不了呀。要还钱,也得让我们想法子凑,那么大一笔,一时半会儿上哪儿弄去?”又不是以前的林家,百儿八十万的根本不放在眼里。他口气松下来,转头对奄奄一息的林彬说:“林彬,你这个妹妹倒是个明白人,怪不得一直跟着周处呢。你总算跟过龙哥,也不好太bī你。既然这样,给你们三天的时间,算是很客气的了。三天后再不把钱jiāo上来,可别怪我们不念旧qíng。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们斟酌着办。”我想他们不是顾念旧qíng,而是看在周处的面子上放我们一马。他们既然知道我跟周处关系不一般,自然也不敢太嚣张,不看僧面看佛面。

我一直盯着他们走远,直到消失不见,才彻底松口气,一屁股跌倒在地上,脊背上一片的虚汗。我吃力地抬起林彬的上身,紧张地问:“林彬,林彬,伤得重不重?”他半天才“哼”出一句:“死不了。”我伸手在他胸肋处摸了摸,应该没有伤到筋骨,只是皮外伤。被打得出鼻血了,凝结成满脸的血块,左脸肿得跟馒头一样,嘴巴下一片青一片紫。

我抬起头,模模糊糊看见立在黑暗里的宋令韦。他并没有急着过来,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我很有些感激他,他知道我不想让他cha手其中。我隔着厚厚的云层,漆黑的夜,摇曳的树影,无数的障碍紧紧地盯住他,忽然觉得此刻心底深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悲伤,绵绵密密,缠缠绕绕,挥之不去。他大概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事,他的人生再怎么波折也是一条康庄大道。而我的生活,简直像在看电影一样,故事qíng节是那么的yīn暗破败,像永远生活在yīn森cháo湿角落里的青苔,卑微而渺小,难得看见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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