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记·晏然传(120)

总之这一切,都是为了要张安骅的命,让她一步一步地设下圈套自己要自己的命。

簌渊宫的局势在一夜之间翻覆。原本尚算得宠的睦才人被下旨赐死,禁足一年有余、几乎被人遗忘的冯云安却忽然位晋一例。

她搬去了浣怡轩居住,那是前不久刚修缮过的一处宫室,一切都是崭新的,比欣莹阁要强得多了。

我去向她道喜时,她正在院子里悠闲地扎着一只风筝,一根根竹条与棉线在她手中飞转着成型,很就快成了一个框架。我看着她扎完,才笑道:“冯姐姐好巧的手。我宫里的云溪是最善扎风筝的,也比不过姐姐。”

冯云安站起身,珠兰和她一同行了礼,口道:“容华娘娘万福。”

她气色好了许多,白底杏黄衣缘的对襟上襦配着浅黄、浅绿交错的齐腰间色裙,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慡,让我不由得想起两年前选家人子时的她。

我与她一起在石桌旁落了座,珠兰又喜滋滋地一福身,道:“奴婢沏茶去。”

珠兰瞧着也和从前大不同了,一张小脸上总带着笑,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我拍一拍冯云安的手,缓缓对她说:“姐姐劫后逢生,日后定是大富大贵的。经了这次,姐姐也该知道谁是对姐姐忠心的,切莫对那真心相待的人发无名火了。”

“珠兰她……”冯云安一哂笑,“之前是臣妾心中烦乱又没处发火,确是委屈了她不少。如今既然得以脱困,再不会亏待她了。那天还多谢娘娘护她,若不然,臣妾是更加对不起她了。”

正说着,珠兰和另一名宫娥一道端了茶来,分别奉于我与冯云安,浅施了一礼又各自退下。我碰了碰那茶盏,觉得犹是偏热,也不多计较这些,只莞尔向她道:“姐姐的仇也算报了,这让本宫不痛快的人也没了。往后在簌渊宫,要互相扶持的地方还多,还望姐姐能与我同心,莫让旁人看了笑话去。”

她颌首浅笑:“臣妾被禁足这么久也只得忍下,远没有娘娘这般一举能除掉张氏又能为臣妾洗脱罪名的魄力,可臣妾也知道,她当初害臣妾兴许也并非她自己的意思,日后臣妾想活着,也还要仰仗娘娘。”

正文 058.回家

珠兰这样的忠心,我以为冯云安日后待她好、让她在身边做个得力助手。却没想到在她要在春末放宫女出宫时,放珠兰出宫。

“她当年是为了家中生计才卖身冯府的,这些年靠着她,家里的日子也好了。我又另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好好去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了,再过两年到了嫁龄,也能嫁个好夫家。”冯云安这样说。

我笑了笑说她心善,又提醒道:“但姐姐还需问问她自己的意思才是。毕竟回家后虽是自在,却到底不是宫中或是冯府这般锦衣玉食。”

“我问过她了,她想回去。”冯云安浅淡而笑着摇一摇头,视线投向浣怡轩的院墙,好像能透过重重宫墙看到外面一般,“宫中的锦衣玉食,却不是人过的。臣妾进宫的时候,亦有大志,我也想一步步走到二十七世妇、九嫔,甚至是四妃、三夫人。”她的目光转向我,仍带着吟吟的笑意,温和却又落寞,“可后来呢?那些事情让我措手不及,也让我知道,这后宫不是冯府,我在这里,不可能是众星捧月。”

多少家人子初入宫闱时是同她一般的想法,因为她们多是世家之女,无论嫡出还是庶出,到底是一家的小姐。更有一些因着容貌或是才气出众,家中自小便格外重视,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送入宫中。她们所期盼的是在宫中艳压群芳,不知道的是其中的尔虞我诈。多少人,就栽在这眼高手低上。

宫中到底不是家里,许多错处,如是在家里,长辈兴许斥责两句也就罢了。宫中,却是要按宫规办事的。

我见过了太多的例子,从尚仪局到后宫。

这大概是我唯一感念自身遭遇的地方。若晏家此时尚存,身为嫡长女,我大概还是要入宫的,却未必能早早明白这些。

将和珠兰一起离宫的,还有荷韵。她那天虽伤得重,但所幸没落下病根。我和语歆各自送了份银两给她,已够寻常人家过上几十年了。至于她这些年在宫中得的赏赐,因着宫中之物不得擅自带出皇宫故而只得留下,后来语歆来明玉殿问安之时,碰巧宏晅在,我见她带着荷韵,想起荷韵曾在御前服侍过些时日,就趁此求宏晅准她带这些年所得的赏赐一起走。

宫女离宫的那天,我立于广盛殿前的长阶之上,俯视着远处的宫门。隔得太远,又有前面的辉晟殿挡着,只能断断续续的看见那些服饰颜色各异的女子走出一道又一道的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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