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记·晏然传(355)

我思索着,只觉他大概会来,又实在想不通为何。弑君之人不赶紧赐死了等什么?难不成竟还觉得我背后有人指使要查个究竟么?

那倒是找人来审啊!

有宫人送了饭菜和驱寒的药来,我本没胃口去动,转念一想反正命不久矣,何必在最后几天再委屈自己?便毫不犹豫地大大方方去吃,胃口一开果然格外舒服。

元沂有芷寒,阿眉有朵颀照顾着,霍宁的事不急于这几天——只要我还有机会见到宏晅,就总能找到机会激怒他然后跟他说。突然觉得一身轻,在生命的最后几日暂不用烦心实是一桩美事。

晚上睡前,那宫女却端了碗药进来,搁在桌上,朝我欠身道:“陛下说娘子时常睡不好,这是安神的药,娘子喝了早些睡吧。”

我蹙起眉头,“哦”了一声,她不多话地离开。我冷眼看了那药碗一眼,未动。

这一夜果真是睡得不好,心里很静却清醒得很,几乎是睁着眼发愣到阳光映入窗棂。

起身开门,门外的宫女换了两个,同样是朝我一福然后打量我一番,其中一人说:“娘子睡得不好?”

我笑了笑:“睡不着。”

“昨晚……她们不是送了药来。”她犹豫着我,我答得却慡利:“是药三分毒,懒得喝。”

二人诧异地相互一望,交换了个眼神,想了一想问我:“娘子现在用早膳么?”

我点头浅笑:“好,多谢。”

她们很快端了早膳来,菜式不多,却样样都是我爱吃的,我看了一看,笑问她们:“宫正吩咐的么?”

其中一人福身答说:“不是,是陛下。”

我挑了挑眉头,由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哦”。

是以早餐未动,她们端出去时犯了嘀咕。午膳晚膳便正常了,没什么我不爱吃的,也没有我很爱吃的,安心用。

一连几天,我半点也没委屈了自己,但送进来的吃穿物什只要与他有半分关系我便连碰也不碰。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不是谋划也不是算计,更不是怕他下毒,只是不愿接受。

又过一日,我照常未动那安神的汤药,照常睡得不好。到了清晨才好不容易睡了过去,却觉没过多久就被人吵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门由“笃笃”地响着。

“是谁?”我紧皱的眉头问了一声。没有答话,敲门的响声也停了下来。疲惫地翻了个身想继续睡,那门声却又响了起来。

不耐地坐起身,揉着眼去开门,无比烦躁地想要同外头的人争吵两句,开门的瞬间却把所有的话狠狠噎住。

一时愣没能回过神。

他静静地站在门口,负手看着我,看了一会儿,我倏然回过神来,面上一冷间俯身要见礼。他拦住我,抬眼看了看c黄榻问:“还在睡?”

我点头:“是。”

他沉默一阵,又说:“那你……接着睡。”

“陛下有事?”我淡淡道,语调毫无起落,已是习惯地冷然。

他一时无声。我侧过身往门边退开一步:“陛下请。”

他似有一瞬迟疑,还是走进房中,四下看了看,问我:“这几日……还好?”

我不答。我忽然发现我竟已如此抵触同他相处了,连一句话也不肯多说。他转过头来,睇视我良久,短短一叹:“算了,不扰你了。”

“陛下要我的命就请趁早吧。”他提步离开间我脱口而出,话语生硬不已,顿了一顿,一笑又说,“何必这么拖着?我累,陛下心里也不舒坦吧?”

他止步须臾,道:“想太多了。”

“是陛下想太多了。”我轻曼地笑着,“陛下不必担心我背后还有人指使,晏家从前因为朝中之事落的罪,我此生不会和人勾结参与这些个事。”

“朕知道。”他一叹,又说,“你恨朕到这个地步么?”

我不禁沁出轻笑,反问他:“不该么?陛下不是同样也恨我到这个地步?”

他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他说:“你退了不少东西回成舒殿。”

我冷笑:“是,我用不上。”

“以后不来碍你的眼。但你若需要什么,开口就是。”

我要阿眉……这个念头在听了他这句话后猛地腾起。阿眉,我和她分别有一个多月了,我压制着不许自己去想她。

怎么能不想。每次想到,心里都是一阵如针刺般的疼痛。

不该是这样,阿眉不该离开我,她本该是宫里的帝姬;即便是我出宫后生下,她也该一直和我在一起,更有兄长、霍宁、朵颀一起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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