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妆(28)

云婵当真认真地思考了一瞬,也就是那么短短一瞬,垂眸间脑海中的面容仍清晰着,让她胸中一闷,一如既往地想将这想法挥开。

霍洹端详着她的神色,不自觉地摒了息,又问一句:“从前……可有心上人么?”

一边问着一边觉得不会,云婵入宫那年才十一岁,还是个小姑娘,情窦未开,哪来的心上人。

少顷,却听云婵答得笃定:“有。”

“……”霍洹僵了会儿,重新缓出笑容来,如常的口气,“是什么人?说说看,若他未娶且愿意娶你,就趁早让你嫁了。”

“是个……”云婵思索着如何形容,抬眸望了一望他,寻了个最含糊的词,“很好的人。”

“天底下好人多了,说说怎么个‘好’法?”霍洹继续笑道,和颜悦色地问着,不忘谨慎地加句解释,“说得清楚些为好,若他已成家,朕好比照着这个给你再寻个夫家。”

“他很和善。”云婵垂首静言,“是长阳的世家公子,比臣女这商贾人家强得多了,对臣女的家人却和善得很。那时待臣女也很好,无关他的事,只要他看见了便也会放在心上,臣女与他见面的机会算不得多,但臣女需要的时候,他都在。”

她温温和和地说着,轻缓的声音温柔得就像天边轻纱般的月色。霍洹听罢静了良久,抬了抬眼,点了下头道:“是很好。是哪家公子?”

云婵被问得也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衔笑道:“陛下不必问了。臣女到底是配不上他的,他也断不会娶臣女。长阳的贵女这么多,他总要挑个门当户对的为妻,再者,他……他大概同陛下方才所言一样,想娶个能让他时时刻刻念着想着的姑娘呢,陛下若下旨赐婚,岂不强人所难?”

“也对。”霍洹似乎应得很勉强,心下却陡然一松,“那就……朕顺着你所希望的替你注意着,必定为你寻个合心意的夫家。”

并不容易吧。

云婵想着,她先前未雨绸缪时曾央过皇帝,若要重用兄长便把她嫁出长阳去,他答应了。但长阳以外的年轻公子们如何……他想了解清楚也不容易。

所以她……大约可以在宫中多留一阵子?

“不急。”云婵轻笑间肩头微一耸,抬头望向月光,神色轻松,“嫁人为妻是迟早的事,嫁人后也还有几十年要一起过。但在长阳城里还有臣女放不下的人,想多留一留。”她的羽睫微微一颤,借着酒劲无所顾忌地又笑了一声,“毕竟嫁出去后……很多人就不便再见了,更不好和待嫁时一样同案而坐。如此,只好在嫁人前让自己活得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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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宫道上被覆了一层白霜,霍洹坐在步辇上,心底的叹息一阵接着一阵。

她有心上人……

他没有追问那人是谁,生怕弄明白是哪家公子之后更觉得比不得。那人把她护得那么好,她需要的时候他总在身边。

霍洹禁不住地想起,在从前的几年里,他明明也曾看到过她的无助,只是从来不曾上前安慰过她,更谈不上护她。

诚然,那时他对她也是没有目下这份心的,知道她迟早要被送出去和亲、他又对以送女人和亲换得国泰民安这事十分反感,总不愿和她走得近。

末了,是她没嫁成,他和她相处了几回之后……心思竟是不一样了。

这是对旁人都不曾生过的感觉,虽是若隐若现却又十分清晰。起初,不过是觉得将那些罪责加给她太荒谬便护了她几次,尔后渐渐觉得她确是需要这种保护的,哪怕她不说。

是以在他知晓了那块玉佩的事后,心中当真着急了。任她怎样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也知她心里还是不好受,一门心思想给她把佩寻回来。

逐渐的……就有点后悔。许多事上她想得很明白,不仅是貌美,心思也通透,直让他觉得,那几年冷眼旁观她无助而连一句话都不说的自己,简直铁石心肠。

所以拿什么跟她心里那人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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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间暖意渐起,薄雾在阳光下慢慢消失不见。那驱散雾气的阳光又穿过铁栅,投进牢房中,映出半室的光明。

身后传来铁锁碰撞的声音,仔细听着,还有钥匙拧动的声响。云意抬头望过去,正开门的狱卒便冷着脸说了他想知道的:“宫里有人到底不一样。听说抓你是冯家的意思,竟还有人有本事能放你出去。”

随着狱卒走出牢门,狱卒就再没说话,静默地带着他一路往外走着,一直走到了狱前的正厅。

“自己进去,听说里面是位大人物,是何人我也不知。你小心着,别得罪人。”狱卒睇他一眼,笑了一声,压了音又说,“据说是宫里来的,如是你那亲妹妹,便当我没提这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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