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妆(6)

云婵在侧殿中住得并不算安心。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心知这是天子居所,又每日都人来人往的、从朝臣到宗亲皆有,总有些心中难安。

这长公主的位子……坐得更不安心。便是不说因先帝驾崩而起的内疚,她也觉得自己不该当这长公主——本是为和亲而选进来封了公主的,如今和亲这搁在源头上的缘由没了,她怎还配和旁的公主一样加封长公主?

皇帝……倒是个很好的人。云婵每每想着,总会不知不觉中显些笑意出来,又说不准是在笑什么。自己认真思量着,大约是觉得在宫里有个人护着到底是件好事吧……

何况,就算真如同他所言那样,那不是她的错,她的死活和他也是没什么大关系的。如此他仍能顶着太后的不快救她,她即便觉得心惊,也还是感动的。

感动之余,云婵忍不住地在想,自己是不是能做些什么事。无论大小,心存感念,就不能无动于衷。

皇帝头一回在正殿见着她的时候,吓了一跳。

她已歇了好些天,从没进过正殿。目下已是严冬,他因朝中之事满心烦乱,早早地吩咐了宫人回来传话,让旁人皆退出去,自己一壁想着事一壁走进来,到了殿门口猛一抬头发现还有人在,当真惊了一惊。

云婵却是不知这些。

她午间睡了一会儿,一觉醒来,原想出去走走,却见殿中连个人影都没有,就连平日里服侍在自己身边的人都不知去哪里了。

兀自穿了斗篷,行出侧殿时抬眼一看,案上一堆奏章散乱地搁着。

隐隐约约地知道皇帝近来烦心事不少,觉得他见了这般凌乱会更心烦。又寻不到别人,只好自己上前收拾了。‘

皇帝已很有些日子没去看过她,虽只是一墙之隔,却硬生生好些日子没说过话。

眼前,她一袭胭脂红烫金纹的长斗篷,边缘处镶着的白色狐毛恰好轻搭在颈边,衬得双颊上那一点点微红明显了些。

他顺着看下去,见她手指上的紫红已不见,但红肿仍未褪尽,颜色淡淡的,仔细看便能看出仍比寻常女子的手指粗上些许。

显是伤还没好全,收拾时的一举一动却干净利落。奏章已摞出了整齐的两摞,手上还在整理着,也不知是按什么顺序理的。

回神后的头一个反应,是怕她手伤复发。

“锦宁。”皇帝一壁唤着一壁走进去,见云婵停了手转过来见礼,遂一笑落了座,问得随意,“你怎么……在干这个?”

“看桌上乱着,宫人又都不在。”云婵答得简单明了,皇帝低一笑:“是朕早先吩咐让旁人都退下了。”

她正整理着奏章的手一顿,滞了一滞,方有些后悔——自以为这桌上乱着会让他心烦,眼下看来,倒是自己在这儿才让他烦了。

便起了身,踌躇着解释道:“臣女……不知是陛下吩咐的。臣女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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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并不起眼的小事在两刻之后传进了长乐宫。除却将始末说得清楚,更多了些绘声绘色的描述,不乏添油加醋的成分。

皇太后冯氏以手支颐,安静地听完了,倒没有禀事之人预料中的怒意。清冷一笑,缓缓而道:“倒也不用太草木皆兵。那云氏便是当真有什么不正的心思也无妨,她这长公主便是和陛下并无亲缘,也总不好收到后宫里头去。待得来年给陛下挑个明事理的皇后,皇后自也会拦着的。”

禀事的宦官似对这反应有点失望,闷声应了句“诺”,皇太后瞟他一眼又说:“行了,知道你是好心,这功劳自然给你记着。”眉心稍蹙,皇太后忖度着,复又续道,“这云氏……还是得让她知道轻重才好,省得碍眼。”

旁边那宦官又附和着应了声“诺”,皇太后一笑:“明宁生辰快到了,邀各郡主、翁主、长公主来长乐宫一聚吧。”

☆、4宴席

云婵在迁进端庆宫的当日,接了长乐宫送来的请帖:腊月十四,长乐宫设宴,为明宁长公主庆生。

明宁长公主霍檀比云婵小两岁有余,刚是十四岁生辰。十四岁,说起来算是个没什么理由大办的年龄,但皇太后亲自邀了一众命妇宗亲,必是谁也不敢怠慢。

云婵看着请帖直蹙眉头,想着皇太后不喜,觉得不去为好;可既是着意往她这里送了一份,又似乎不能不去。

哀声一叹,这走进殿来的人便笑了:“长公主看着请帖叹气,难不成是感慨岁月不饶人?明宁长公主可才十四岁……”

云婵抬头间便一眼横了过去,很快又将目光挪了回来,再度一叹,斟酌着说:“我……还是不去了吧,皇太后也未必在意。我去了,她兴许反而觉得堵得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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