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不归卫(14)

他们穿过波斯与莫卧儿建筑皆有的街道,不多时,瞧见了那座显是中原画风的宅邸。这宅邸修得豪阔,单论规模,怕是可与京中一二品大员的宅子一比。曾培、张仪二人虽尚不知谢宏文与贾愈被灭满门的案子有关,看见这宅子都面色陡然发白。

银面具下淡笑温声:“这位谢大人,年俸多少?”

张仪连忙回神,抱拳:“二百多石。”

“那就是一百多两银子。”镇抚使的笑音里添了冷意,“他被派驻此地不过五年,逾制至此,恐怕过往商人的日子都不好过吧。”

曾培张仪皆是一凛,顺着他的话想下去,自有了些猜测。转而听得他又道:“叩门通禀。”

张仪于是打了个手势,即有个总旗脱列而出,上前叩响门环。朱门片刻后从内打开,开门的小厮定睛间吓了一跳:“锦衣卫?!”

短短三字之间,只见为首的几人已翻身下马,挎着绣春刀大步流星地进了门。

那小厮还算机灵,怔了一瞬即刻点头哈腰地将他们往里请,沿途又有别的下人入内去禀话。是以奚越刚跨过次道门,就见一身着圆领袍的男子堆着满面的笑容迎了出来:“恭迎各位,恭迎各位。”

“这穿的是贡缎啊。”奚越听到曾培在身后小声嘀咕,同时径自向来者抱拳:“谢大人,有礼了。”

谢宏文因为此人的面具而一怔,一时还道他们这锦衣卫是假的,待得看见进来的二十余人都飞鱼服齐整、绣春刀齐备,才打消了这念头。

他将众人引入正厅,奚越毫不客气地与他分坐在了八仙桌两旁,三位千户则落在了两侧的次席,余下随来的百户自觉站到了后头,可谓泾渭分明。

下人上了茶,谢宏文啜了口,打量着奚越的面具拱手:“诸位大人驾临撒马儿罕,也没提前知会一声,想来是有要紧差事?”

“奉旨查案。”奚越开诚布公地将门达给她的手令撂在了八仙桌上,“听闻一个叫贾愈的茶商突然被烧死了全家,焦尸还被悬于门前。此事颇为骇人,他生意做得又大,影响自然不好,就传到了京里——不知谢大人是否知情?”

谢宏文一刹间想说不知,但旋即意识到自己身居此职,说没有是断断没人信的,于是僵了一瞬的笑容随即续了下去:“自然知道,不知道是何方恶徒下这种毒手,实在可恨!下官也在查这事,只不过,诸位大人大概也知,我一个使臣,手下的人马有限,不太能办这种案子。”

奚越颔首:“是,所以我们锦衣卫才不得不走一趟。便有劳大人将目前查出的证据交给我们,我们必定给大人查个水落石出。”

“好说,好说。”谢宏文继续堆着笑、拱着手,“下官这就交待下去,明天天一亮,就叫人把各位大人用得上的都送到官驿。今天天色已晚,还请各位大人赏个脸,让在下为各位大人设宴接风。”

奚越欣然点头:“那就有劳了。”

彼时是申时不到的时候,过了两个时辰,宴席就备好了。赴宴的只有奚越这镇抚使和三个千户,一入席,四人就都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

——谢宏文府邸豪阔、穿着讲究,没想到这席上的菜竟很朴素。满桌只有三道菜是中原的小炒,其余几样俱是当地风味,看食材说不上讲究,价格可想而知也高不到哪里去。

奚越于是似是随口地笑道:“想不到谢大人也有质朴的一面。”

“镇抚使大人说笑了。”谢宏文还是那种笑脸,“下官从不喜奢侈,这宅子,是前任使节留下的。别的……唉,说来无奈也可笑,这出使异域,是个关乎朝廷门面的差事,那起子蛮夷又不开化,全不在意你有才无才,只瞧你穿得好不好,若不好,他就笑话你。”

他说着重重叹息,样子看起来颇为苦闷:“所以啊,下官那点年奉只好都拿去做些光鲜衣裳,吃食上也就不讲究了,毕竟不丢朝廷的脸才是要紧的……倒让大人见笑,见笑。”

他说这话的口气很诚恳,一时真假难辨。奚越也没接茬,只听谢宏文又道:“大人,您看咱这……用膳,您这面具……”

“哦,圣旨命我戴面具办案,不敢不从。”他平淡道。

谢宏文面上的不解一转而逝,很快就又是心领神会的笑容:“无妨无妨。撒马儿罕这地方,要我说,论酒菜是真比不过京中,稀罕的是歌舞和姑娘。”

他说着击掌,波斯风格分明的乐曲旋即从屏风后传来。四人挑眉望去,便见有妙龄舞女翩然入场,恰好也是四个。

她们个个生得鼻梁高挑,眼窝也比中原姑娘要深些,身着色彩艳丽的长裙,头披薄纱,应该是波斯来的美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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