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不归卫(24)

游隼从夕阳下划过,又追着余晖探进夜色,在夜半清净时,落回了撒马儿罕城的大明官驿里。

它找了一处开着的窗户便飞了进去,然而那房中的门却是关着的。游隼飞了一圈发觉无处可去,便落在了一张椅背上,喉中发出咕咕的声响。

床上熟睡的波斯姑娘朦胧转醒,定睛看见近在咫尺的猛禽,悚然腾坐起来:“啊!”

游隼外头瞅瞅她,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味,只嗓中仍旧咕咕的。

波斯姑娘在床上和它对视了好一会儿,注意到了它口中的那支通体红色的短箭。

她迟疑了会儿,伸手摸了本书在胸前护着,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查看。

她在与它还有半丈远的时候停住,用波斯语自言自语:“你是锦衣卫的鸟吗?”

那游隼虽然听不懂这话,但也着实聪明得很。大约是察觉到她的恐惧,它索性一松口将那羽箭扔在了地上,不用她到它嘴边来取了。

波斯姑娘探脚一蹭,将羽箭蹭到了跟前,又弯腰拾起,想了想,立刻推了门出去。

打从谢宏文把她送给锦衣卫的镇抚使,她就只在当日见过那镇抚使一面,之后的两天她都是自己待着。是以当下她其实是有些怕的,一来她与对方不熟,二来她的命从来不在自己手里,这三更半夜的去扰人清梦,谁知道会换来什么?

可她又还是壮着胆子去了,因为她觉得那位镇抚使是个好人。而且他们又是为办案而来,万一这支箭与案子有关,耽误了正事可就不好了。

走到镇抚使的房门前,她深吸了口气,抬手叩门。

门声“笃笃笃笃”响了四下,过了短短两息,里面沉稳的男声问:“谁?”

“大……大人。”美人儿的声音有点颤栗,“是我,我有点事……”

她说到这儿就收了声,等了一等,房门吱呀打开,那张带着银面具的脸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怎么了?”奚越问她。

她双手把那支小箭递了过去:“有只……有只鸟飞进我屋里,扔下了这个。”

银面具下瞳孔骤缩,奚越急喝:“杨川曾培张仪!”

锦衣卫外出办案未免突发险情,夜里都是和衣而眠。他喝声一出,三扇旋即先后打开。奚越一把抄起短箭掷去,离得最近的杨川下意识抬手便接。曾培见那短箭来势猛而快,正要冲去挡开他的手,然则迟了一刹,目瞪口呆地看到他稳稳将箭接住。

一乍长的短箭夹在他二指之间,杨川神色平静得像是接住了一根慢慢飘下的羽毛。

但待得看到箭身的颜色,他的呼吸也一滞:“出事了?”

奚越目中寒光凛凛:“在谢宏武的人前来报信之前,先押谢宏文走!”

是以夜色之下,大明锦衣卫队列齐整地踏过了撒马儿罕城的街道,将谢宏文的府邸围了个水泄不通。

奚越骑在马上,抬头扫了眼这屹立于沙漠之中的汉式府邸,下令道:“带五十人随我进去,余人守好各道府门。如闻院中有异动即刻求援,调城外的千户所进来。”

三名千户抱拳一应,接着,有个手下上前叩门。

院门吱呀打开,开门的小厮不及说一句话便被推开,五十余名锦衣卫鱼贯而入,刀鞘上的花纹在火把照耀下反着粼粼暗光。他们直奔谢宏文所住的内院,甫一踏进院门,奚越便笑出来:“这么晚了,谢大人还没睡?”

正在堂屋中望着墙壁怔神的谢宏文一愣,偏头看向他们,目光微凌:“奚大人?”

奚越一哂,举步走进堂屋,边落座边道:“曾培。”

“是。”曾培上前,从怀中取出一页纸笺,拍到谢宏文面前的桌上,“这是驾帖。劳大人尽快收拾收拾,即刻启程,跟我们进京,协助查案。”

谢宏文往后一退:“驾帖?!我是朝廷派来的使节,你们这是胡乱抓人!”

曾培啪地将那支殷红小箭拍在了案上:“胡乱抓人?我手底下十几个兄弟眼瞧着是回不来了!你没料到锦衣卫传信如此之快吧?下一步是什么打算,和你那个弟弟一起逃命吗?!”

“……大人这是什么话。”谢宏文自是不承认,背过身,外强中干道,“你手底下的弟兄回不回得来与我何干!你们没有证据,休要污我清白!”

他这是拿准了锦衣卫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这么快把尸首从波斯弄到撒马儿罕来。而且谢宏武多半会立刻将那边收拾干净,他们再派人过去多半以什么都找不到了。

“你……”曾培一时气结,奚越鼻中哼出一声冷笑:“谢大人,别这么大火气嘛。”

他说着,缠着几圈白练的手探入衣襟:“曾千户爱惜兄弟,心急说错了话。我想请大人入京一叙,是因为这个。”他顿声一抛,一枚银镖铛啷啷地落至案头,“你手下的把总柯敬、马固、孙成志袭击朝廷命官,这银镖是孙成志的,想来大人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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