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不归卫(58)

她一怔,他转过头来:“能告诉我真名吗?不然我就这么死了,带着遗憾去见阎王,只怕阎王要不让我投胎。”

墙下阴影里,他的笑容显得有些发沉,但眼里光彩依旧,令奚越短短一滞。

她心头莫名地很慌,然后她避开了这热烈的光彩,盯着地面轻叹:“我真名也叫奚月。不过不是这个越,是一川风月的月。”

四下里忽地寂静,接着,他忽地朗笑起来。那笑成犹如阳光穿过笼罩数日的浓厚乌云般令人畅快,奚月怔然,不远处的杀手在笑音中利剑齐出。杨川也没再看她,就那么笑着走出这片阴影。他信手拔出绣春刀,扛在肩上又向前走了两步,身姿轻松地站定在那儿:“我叫杨川,一川风月的川。”他说着,稍微顿了那么一下,好像朝身后阴影偏了下头,但又并没有彻底转过来。

然后他说:“诸位,先杀了我,再动我师妹吧!”

我叫杨川,一川风月的川。

——奚越还傻在这句话里,院门口的七八个杀手已提剑悍然袭来!

杨川扬刀一挡一砍,一马当先的那个便已然倒地。他一口气也没缓,左手蓦然出击擒住一人肩头,右手反手后刺,企图从背后偷袭的一人被穿凶而死。

下一瞬他眸光微厉,刚要拔刀劈向面前又杀来的一个,肩头被人轻轻一点,银色的身影腾翻着落到他跟前,先一步稳稳地擒住那人的手腕,转瞬间,原本毫发无伤的凶手七窍喷血倒地。

余下的三个骇然后退,院子里暂时也没有更多的杀手涌出来与他们过招,但他们听见了锋刃出鞘的脆响。

这是在等他们杀进去。

杨川不看前方,睃着那张七窍流血的脸笑而摇头:“师妹你就是太要强,就不能乖乖听我的,等会儿再上?”

“在朝为官我不能露脸,江湖可不是你们男人的天下!”奚月声音冷清嘴角却挂着笑,转而先他一步拼杀入院,顷刻间震起一声惨叫。

杨川兀自一哂旋即跟上,扬刀间一颗人头打着旋飞去,他看了眼奚月在凶手间游走的敏捷身影,扬音争辩:“谁给你论男女了,我说的是长幼!”

奚月一刀刺过一人脖颈,朗笑两声:“那我可要跟你论官阶了!”说罢飞脚把尸体从刀上踹了下去。

刀影急闪,杀气四溢。

新鲜的人血腥气十足,血珠一次又一次地洗过绣春刀的银刃,不知不觉间,已满院浓腥。

这种气味,犹如一种特殊的召唤,令困兽鱼死网破的心被激得更盛。

奚月银牙紧咬,眼底的血丝仿佛被这满院浓腥牵出,杀势愈加狠厉。不甘和怨愤化作一次又一次夺命的杀招,将一个个杀手变为刀下亡魂。

有些血迹不及滑脱便敢在绣春刀上,和银光掺在一起,变成一种诡谲的颜色。

绣衣春当霄汉立。

这是宋人的诗句,说的是位极人臣之风光,“绣春刀”之名出自于此。

在江湖上,这样的名号为人所不齿,他们说锦衣卫是衣冠禽兽,朝廷爪牙。

可偏有个“爪牙”寻去了江湖上,与她父亲长谈了一夜。她于是听到了一句:“绣衣春当霄汉立。绣春刀是御赐的信重,不该让它脏了。”

那人希望肃清锦衣卫,这与他们江湖人没关系。可那人说这样能造福万民,她便来了。

他们都寄希望于用江湖上这股与朝堂截然无关的力量把锦衣卫里的奸小肃清,之后却越来越觉得,这原是做不到的。

这绣春刀,洗不干净。

就像是沾染过血迹的刀剑即便冲刷千万次,经火烤还是会现出青印一般,脏了就是脏了。

奚月满心的悲愤化作一声长啸出喉,扬刀奋力劈下,杀手挥来的一剑刚得以刺入她的肩头,便觉遍身袭来一股诡异的阴凉。

接着,那片刻前还完好的人,一分为二,倒向两旁。

奚月粗喘着气,抹了把溅在脸上的血。

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方才嘈杂的院子转瞬间已经安静。她切着齿看向立于屋顶之上的四五位高手,杨川同样了结了身边的最后一个,刀尖拖着地,走到她背后:“师妹受伤了。”

她扫了眼左肩漫血的伤口,又看回屋顶上:“小伤。”

杨川又缓了两息,经剧烈打斗后起伏不断的胸口平复了些,他抬手握住了她的胳膊。

她的肌肉绷得紧紧的,随时都在准备开始下一轮战斗。

“我没受伤,还能多打一会儿。”杨川手上一下下捏着她的胳膊,好像在试着让她放松,“听着……”

“你是不是想说你能拖住他们,让我伺机带琳琅和不栖走?”奚月的眸光淡淡划过他的脸,他噎住。

“要走你走。”奚月说罢,奋力奔向面前堂屋。几步后她一记空翻跃上房顶,几名杀手刹那出剑,咔地一声,被她强行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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