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不为人知的故事(182)

她的神态很安详,杨锦天觉得,他之所以没有疯掉,就是因为杨昭看起来并不痛苦。她真的,很安宁。

当地的新闻想要报道,被杨家找人压了下去。

失去她的痛苦已经无以复加,他们不想让其他人再打扰她。

除了杨锦天,没有人知道杨昭为什么自杀。很多人把它归结为一个艺术家的极端追求。只有杨锦天知道,不是这样的。

他第一个发现了她的尸体,在报警的时候,他在她的书房,发现了摊在桌面上的一个笔记本,杨昭在上面,写了一段话,不怎么规整,跟她平日的风格并不相像,倒像是随手涂鸦——

我曾拥有一段时光

在那段时光里

我能用我贫瘠的词语描绘出每一分每一秒

我能用我枯竭的心灵记住所有的细节

但这段时光很短暂

就像一个故事刚刚有了开篇就戛然而止

我花费了很多时间尝试着开启新的故事

但我没有成功

我开始恐惧那种只能用“很多年过去了”来形容的生命

所以支撑了这么久最后我还是决定放弃

就算再索然无味的故事也要有一个结局

现在我很欣慰

因为这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终于完整了

在笔记本旁边,有一张小纸条,杨锦天把他们一并收走。

他不知道这样做是对,还是错,他不想别人看到这些,谁都不行。

杨昭的葬礼上,她的父母极力地控制自己的悲伤,可是依旧无济于事。杨锦天忽然有些恨,恨他,恨她,也恨自己。

他一直陪在杨昭父母身边,葬礼上的很多事,都是薛淼帮忙打理的。

葬礼上的薛淼,比杨锦天之前他见到的时候,老了许多。

这种衰老,是发自内心的,由内而外的衰老。

那个晚上,杨锦天从家里出来,驱车来到郊区的一座墓园。

这里的价格算是全市比较便宜的。杨锦天把车停好,走进墓园。

他咨询了一下管理员,找到安置陈铭生骨灰的位置。

他在朝那走的时候,觉得有些好笑。

他居然,会来看他。

等到杨锦天看到陈铭生照片的时候,他终于明白,杨昭所说的永远不变,是什么意思。

这张照片已经很旧很旧了,旧到他会以为这是一个完全被遗忘的角落。

“你还记得我么。”杨锦天说。

照片上的警察,静静地看着他。

“我恨你。“杨锦天淡淡地说。

“但我更恨我自己。”杨锦天的语气不急不缓,他的眼睛很涩,那是因为哭了太多。

“我有很多次,都在想。如果当初我多听她一句话,少出去玩一次,如果我没有招惹你,如果我姐永远都不认识你,那该多好。”

“你知道么,在你死的那一天,我姐回来后,只对我说了一句话。她说:‘是我,是我把他拉出来的。’我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你懂么?”

天地都是安静的,杨锦天自言自语地说着。

“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一声,从今往后,真的没有人再来看你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

可他走了几步之后,脚步猛地停了,然后快速地走了回来。

“我恨你!”杨锦天的情绪有些激动,“我恨你,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你夺走了她,你算什么东西——”

杨锦天捂住自己的脸,因为用力,浑身都在发抖。

最后,他很快地从衣服里掏出一张东西,顺着玻璃门的fèng隙丢了进去,那是张照片,照片落下,刚刚翻了一圈,立在角落里。

月色下,那张图片很模糊。隐约能看出,那是一幅画,照片像素不是很高,看起来是拿手机随意拍的,甚至还有些晃动。

“我姐之前,经常看着这幅画。我给它照下来了。”杨锦天说,“别的,我什么都不会给你。”

那是一副完整的油画,可惜手机没有照出它丰富的细节和色彩,只有青黑的一片。杨锦天也曾很多次地,看着这幅画,他看它,是因为他不知道杨昭为什么这么衷情于它。

他对艺术的造诣不高,在之前,一直看不出什么奇特的地方。

可是今天,他隔着那扇小小的玻璃门,忽然注意到了一个他之前都没有注意的地方。

在画面的角落里,有一处隐约的白色。

它太模糊了,好像是个非常遥远的存在。

杨锦天摇摇头,不再看了。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淡淡地说,“或许你知道吧。”

他一步一步地往外走,最后,他回了一次头。

陈铭生依旧是那副平静的表情,他留着干净利索的短发,眼睛黝黑,轮廓端正,他看着他,杨锦天觉得,他好像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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