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颜朵朵为谁开(101)

朝颜假寐,不吭声。

他的脸轻轻贴了过来,他的呼吸带着浓浓的酒意,热热地吹在她的耳畔:“不要说区区五瓶酒,就是再多,我也可以应付。”他的声音,带着微微的笑意,“夏朝颜,我看你实在不走运,挑来挑去,居然嫁了个酒鬼丈夫。”

她离开的那两年,更多的酒也喝过。

只有今晚,众人在给新人灌酒之余,见他情绪似乎不错,不忘见风使舵地乱起哄:“堂堂华梁老总,居然心疼这点儿酒席费,结了婚都不告诉我们,该罚该罚!”他含笑,来者不拒。

这一次,别有一番滋味。

他埋首她的颈间,用力一咬,朝颜吃痛缩脖子,正要开口骂他,一张嘴,他已经整个人覆了过来:“朝颜,朝颜,朝颜……”仿佛在那一晚,他也曾这么叫过她。

朝颜心里微微酸楚,她搂住他的脖子,慢慢贴了上去。今天晚上,那么喧闹的人群中,还是那么胖墩墩的班主任终于看到了她,百忙中将她拉到一边,欲言又止,居然眼眶都湿了:“没想到你能来,老师真高兴。”

朝颜也微笑:“应该的。”顺手递过去一盒托人从国外带的罗氏血糖仪。

朝颜永远记得当年高中的时候,她给整天在外面瞎淘的晚晴送去午饭,再气喘吁吁赶到教室的时候,胖胖的班主任一边虎着脸,一边悄悄地趁人不注意递给她半包饼干。

她一准知道夏朝颜顾得了弟弟就没空顾自己。相较罹患有严重糖尿病、早年丧偶、一人辛苦拉扯女儿成人的她,夏朝颜没有任何自怜叫苦的资格。

《牡丹亭》里凄美的昆曲唱词渐渐散去,迷乱中,她脑海里缓缓浮出《游园惊梦》那折戏中杜丽娘的委婉浅笑——

他年得傍蟾宫客,不在梅边在柳边。

黑暗中,听着身旁轻浅的呼吸声,她微笑,即便柳边也不在,是一棵动不动伸出枝条来刺刺人的歪脖子针叶杉。

不知道为什么,朝颜最近一直胃口不好。

齐唯杉爱吃鱼,爱吃香酥鸭,以前晚餐桌上通常少不了。但朝颜已经连续好几天拜托家里的钟点工单独给她煮咸泡饭了,加点小青菜香菇木耳之类,切得细细的,炖得烂烂的。除了这个,别的她一无兴趣,不但如此,还一看到鱼肉就反胃。她自顾自拿个勺子吃着,并没有注意到对面齐唯杉扫来的若有所思的目光。

终于,连吃到第七天的时候,即便是这样的清淡饮食,她也吃不下了,怏怏地坐在那儿纳闷:“我最近是不是身体有什么毛病了?”

齐唯杉心底哼了一声,径自拿起一旁的手机,摁下一连串数字之后,他接通电话:“妈,是我,在哪儿晃悠着呢?普罗旺斯?快赶下一班飞机回来吧……为什么?”他瞥了朝颜一眼,一句话就成功堵住电话对面一迭连声的抗议跟抱怨,“别看了,薰衣草有什么好看的?快回来看你孙子吧!”他镇定自若地搁下电话。

对面的朝颜先是事不关己地听着,越听越糊涂,到后来直接石化。好半天她终于反应过来,瞪齐唯杉:“你瞎说什么呀?”齐唯杉耸肩,从包里摸出一个小盒子,修长手指直接托到她面前:“最快一分钟,你就可以知道到底是我胡说还是你天生神经大条。”

齐唯杉这么精明,自然是朝颜大条。

她有点回不了神,摸摸小腹。在那里,真的孕育着一个小小的生命了吗?齐唯杉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其实心跳得很厉害,但是,他一直一瞬不瞬地捕捉着朝颜脸上的细微变化。

朝颜六神无主地坐在那儿,左转转右动动,眉头一直微微锁着,她的眼神,一直闪烁不定地在房间的所有物体上漂移,她的手紧紧攥着,轻轻颤动。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齐唯杉的脸色一点一点直往下沉。

终于,他沉着脸,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快走到朝颜面前的时候,他张口:“朝颜——”朝颜就略带惶急地抬头看向他:“我上个星期去小肥羊吃火锅,那可是电磁炉,你说会不会对宝宝不好?”

齐唯杉的身影已经完全罩住了她,随后,他慢慢跪了下来,跪在她身前,平视着她的小腹,半晌,他将头轻轻贴了上去,一动也不动。朝颜看着他脸上那种从未有过的虔诚,从未有过的小心,只是怔了一下之后,心里便涌起一阵深深的暖意。

那么骄傲的齐唯杉,那么精明的齐唯杉,那么善于隐藏自己的齐唯杉……在这一刻,只不过是一个渴望着、期待着的平凡丈夫。而他对她,其实一直是有点小心翼翼的。无论神情还是语气,绝大部分时间里,永远是探询的、略带深思的,带着一点似有若无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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