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陌上桑(10)

所有人包括乔楦都不知道,这么多年来,家里每月拨给我的钱的大半,都用在了安姨的费用上。

安姨停下动作,看了看我:“桑筱,你瘦了。”“嗯,最近有点忙。”她俯身从轮椅一侧的袋子里拿出一堆什么东西:“前阵子赶着给你织出来的手套和围巾,你试试,”她帮我戴上,“天越来越冷了,你在外面,要当心受凉。”她的一双眼睛,温暖而洞察地:“桑筱,工作好找吗?”我笑了笑:“不,一点儿也不。”

投了好几份简历出去,都是石沉大海。

她沉默了片刻,拍拍我的手:“别急,再等等。”

我点头:“放心,我知道。”

她端详了一下我,叹了一口气:“桑筱,你都二十二岁了,不要总打扮得这么素这么不讲究,”她的神色有些黯然,“要不是我拖累你……”我止住她:“安姨,不要这么说。”她又叹了一口气:“桑筱,你越来越……”

她突然止住了,没有再说下去。

“笃笃笃”,有人敲门。

躺在c黄上看书的我看了看表,半夜十一点多,谁啊?

我爬了起来,打开门一看,不由皱眉:“这么晚,还喝这么多酒,臭气熏天的,想熏死我啊?”门口站着的,是我那个向来倜傥风流的哥哥,俞友铂。

他仿佛没听见,径自绕过我进了房间,大大咧咧地一路躺倒在我c黄上。我捂住鼻子,跟过去使劲拉他:“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快说。”

深更半夜酒气熏天的,准没好事。

果然,他睁开眼斜睨我:“怎么,嫌我酒气大?”他没好气地,“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这可奇了。

他一翻身坐了起来,正色看我:“桑筱,你知道我今晚被谁拉过去喝酒?”

我朝他翻白眼:“我又不是神仙,怎么知道?”

“何、言、青。”他加重语气,“我被言青拉去喝酒,他喝得酩酊大醉。”

我笑了笑:“是吗?”当初年少无知的时候,用尽所有想象力都无从想像,自己也会有听到这个名字完全无动于衷的一天。

“‘是吗’?你们两个人算怎么回事?”友铂皱着眉头重复了一遍,尔后神色严肃地,“桑筱,言青是我介绍给你认识的,你们一个是我妹妹,一个是我朋友,莫明其妙就分手给我看,我就一局外人,不好说什么,但是……”

他叹了一口气。

我看着他,心里一动。是,没有友铂,我不会认识何言青。

我十六岁那年,两个浑身臭汗的十七八岁少年,骑车从慢慢走路的我身后追上来,友铂吊儿郎当地:“嗨,桑筱,给你介绍一下,我刚认识的球友,何言青。济仁医院何舯坤老先生听过吧?他爷爷,”他宛如讲相声般,“现任院长何临甫知道吧,他爸爸。”

都是本地赫赫有名的人物,好像跟我们家偶有来往。

那个看上去有点陌生的少年,有着一口洁白的牙齿,笑起来很像那个港星黎明年轻的时候,温暖而略带一丝羞涩地:“你好。”

迎着阳光的我,不可避免地眼睛微眯了起来,光晕中我的脸微微一红。

我祈祷着没人看到。

十七岁那年,江南的梅雨季节,我收到一张小小的纸条:听友铂说你想学骑车,明天下午到学校旁边的小广场来,我教你。

当天晚上,年少的我生平第一次失眠。

第二天,小广场上,我战战兢兢跨上车,身旁有一个温和的声音:“别怕,我会一直扶着车。”

我低头,不敢看他,但是,我能感觉到他眼底隐隐的笑意。

我有点发窘,只顾向前骑。

我心底有着一丝丝甜蜜,因为他的那句话――

我会一直扶着车……

我从来没有体会过那样的温暖。

后来几天,我天天溜出去学车,逐渐地越骑越顺,有一天,转好几圈之后,突然,我想起什么,往后看去,果然,那个人含笑抱着胳臂,远远站在广场的另一端。

“哎哟――”一时没掌握好平衡,我大叫一声,摔下车来。

那个身影急急跑过来,我瞪着他,小声咕哝着:“骗子!”

他跪坐在我面前,低低地笑。

突然,天空飘起了细雨。他一把拉起我,向着附近的小亭子跑去。雨越下越大,交织出淡淡的烟雾。我愁眉苦脸地,有些懊恼地,看看外面一刻不停的雨水:“怎么办,学不了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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