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宜结不宜解(91)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梅念尘身上,总有一种让我觉得熟悉的,亲切的温馨感。

于是,我不忍看她繁忙若此,瘦弱若此,我想帮她,但是,被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生平第一次,我对这样一个女孩子,充满了钦佩。

同样是生平第一次,我对这样一个女孩子,渐渐产生了淡淡的,有些异样的情愫。

哥哥,我已经不只是单纯地,想帮你照顾她了,而是……

但是,仅仅半个月后,父亲派了辆车到学校,嘱我即刻回家,来的那个司机传话说,我的父亲,有要紧事跟我说。

父亲还是坐在书房里的那个宽大的椅子上,他的脸上,是无比的疲惫。

他让我坐下,然后,他一言不发地,默默坐着。

又过了半天,他开口了,他的声音,空洞而干涩:“寒培,你见到梅念尘了?”

我微微一愕,因为父亲的眼神,充满了悲哀。

那一刻,我的脑海中,蓦地掠过两个字。

宿命。

是的,他的脸上,充满了宿命般的悲哀。

我的心头,掠过一阵不祥的预感。

果然,父亲低低的,哀伤的声音响起:“寒培,你不能跟她在一起,你不能重蹈寒磊的覆辙,”他的声音,越来越暗哑,“因为……”

我屏息以待,等着他往下说。

父亲惨然一笑:“因为,她……她是你的姐姐,”他闭了闭眼,“因为,她是我的女儿,她是我和梅怡的女儿。”

我愣住。

那年,父亲八岁,梅怡五岁。

那年,梅怡和爷爷一起搬到父亲所居住的那条窄窄的小巷。

她住巷头,他住巷尾。

她的父母,早已离异,她和爷爷相依为命,而她的爷爷,开了一间小小的点心铺子,赖以养家糊口,她家的院落里有一株年龄已高的桂花树,一到秋天,镇日散发出淡淡的桂花香。

父亲永远记得,每到秋天,在早上淡淡的晨雾中,总有一个全身带着幽幽桂花香的小女孩,快快乐乐地,来敲他家的门,然后,用软软的声音说:“尘哥哥,这是我爷爷做的桂花糕,第一炉的呢,快趁热吃吧。”

然后,那个小小的身影,连同左摇右晃的发辫,快快乐乐地,奔跑,远去。

那年,父亲十八岁,梅怡十五岁。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c黄弄青梅。

十年来,他们青梅竹马,朝夕相处。当时年少的父亲,在梅怡的心中,高大得像一座山,一座可以倚靠一辈子的大山。

十八岁那年,学业优异的父亲得到一个外出参加竞赛的机会,他去了,他得了第一名,在那个物质极端匮乏的年代,他用为数不多的奖金,除了给家里买了一些生活用品之外,又加上自己省下来的一点钱,奢侈地,买了一条粉红色的纱巾。

他是买给梅怡的,因为他知道她一直很羡慕班上的女生有这样一条纱巾,但是,她买不起。

只是,这条纱巾,永远地,留在了父亲手中。

因为当他兴冲冲地回去的时候,放下东西,第一时间奔到那扇熟悉的,不知敲过多少次的小小乌门前的时候,迎接他的,是从未有过的荒凉,和寂然。

仅仅一个星期的时间,已经物是人非。

在他走后第二天,梅怡的爷爷,就因为突发脑溢血而溘然长辞,三天后,孤苦无依的梅怡,在父母亲双方的多次拉锯中,终于被早已改嫁到外市的母亲,勉强领走。

她走得很匆忙,匆忙得没有来得及留下任何讯息。

十八岁的父亲,站在那扇小小的木门前,完痴住。

再后来,父亲考上了名牌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他的老家,D市,做了当时D市市委书记的秘书。

父亲的文字功底一向很了得,再加上为人精细练达,懂得进退,很快就得到了上司的赏识和大力推荐,仕途上,开始现出曙光。

但是,直到父亲二十九岁之前,他都只字不提成家的事情,婉拒了四面八方给他做媒的人。

直到我的外公,当时回乡颐养天年没多久的前某大军区司令员,通过一些工作接触认识了我的父亲,他很赏识他,于是,找到父亲的领导出面,意欲把自己的独生爱女许配给他。

父亲应该是拗不过上司的劝说,并且,此时的父亲,已经不是十八岁的少年了,想必,对于自己的前途,自有一番考量,于是,在见了我母亲几面之后,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他很快就和母亲结了婚。

或许,真正的原因,只有父亲才清楚。

父亲的仕途继续一帆风顺,很快就成了当时D市最年轻的处级干部,其中固然有他的努力,当然,外公的影响力,也是不容忽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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