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寄流年(46)

这种时候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她咬咬牙老实地说:“我这里只有一万多,剩下的钱我们需要点时间,能不能过两天再给你?”

“这是打算分期付款?”胡须男像是听到一则笑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然后推开椅子从办公桌后踱着步子晃出来。

他的身材非常高大,站在两个女孩子面前,淡淡的阴影将她们兜头兜脸地覆盖住,产生一种隐约的强迫感。

他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南谨身上,浓眉挑得高高的,居高临下地打量她:“你的这个朋友下注的时候可是慡快得很,借钱的时候也很慡快,怎么要还钱了却这么困难?”他停了停,又笑了一声:“倒是你,钱没带够就敢跑来要人,小姑娘还挺有勇气的。不过我们这里向来有规矩,规矩不能破,两万块一分不能少,还清了才能走人。”

他说得斩钉截铁,看起来毫无转圜余地。南谨一时不再出声,双手紧紧交握在身前,又忍不住转头去看李悠悠。

李悠悠仍旧垂着脸小声抽泣,好像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南谨心里又气又无奈,只恨不得冲上去摇醒她,请她别光顾着哭,好歹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万块,对一个学生来说根本就是天文数字。

南谨觉得丧气极了,这样急匆匆地赶过来,不但没解决问题,如今就连自己也走不了了。

她开始默默计算身上所有能拿得出的钱,又考虑着是否应该向家人求助。

就在这时,门外进来一个年轻人,凑到胡须男身边报告:“沈先生来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他的表情很严肃,声音压得又轻又低,即便南谨站得这样近,也几乎听不清楚,尤其最后一句更是模糊不清。可是胡须男却连脸色都微微变了,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似乎十分重视来人。

临到了门口,他才又转身指了指她俩,吩咐那年轻人:“给我好好看着她们,等我回来继续算账。”

胡须男离开了,那个年轻男人也没进屋,只是守在门外。大门虚掩着,屋里突然安静下来。墙上有一面关公神龛,神龛前cha着两根电子的红蜡烛,隐约有极细微的电流声正“咝咝”作响。除此之外,屋内就只余下颤抖不稳的呼吸声,或许是她的,又或许是李悠悠的。

南谨这才觉得腿脚一阵阵发软,她也顾不上许多,慢慢移到旁边的沙发里坐下来。

李悠悠却仍旧站在原地,像一尊一动不动的雕塑。从头到尾,她除了哭,几乎没说过半个字。

南谨什么都没问,仿佛失去了追问的力气,只是有些脱力地坐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再度传来响动,令她“蹭”地一下惊跳起来。

胡须男出现在门口,冲她一招手:“你过来。”

她迟疑了一下,才警惕地走上前,却仍离了有几米远就牢牢站定。

胡须男觉得好笑:“你满脸防备的样子,是怕我吃了你?”

“什么事?”她问。

他说:“你不是没带够钱吗?我现在可以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能把握得住,你和你的朋友今晚就可以顺利离开。”

天底下哪有这样好的事?

她狐疑地盯着他,甚至没有半分欣喜,反倒是问:“如果我没能把握住呢?”

胡须男似乎有些吃惊,不由得又打量了她两眼,才笑笑说:“你都不先问问是什么样的机会?”

“我不认为你会这么便宜地放过我们。”

“所以根本不关心内容,只关心失败的后果?”胡须男哈哈大笑,“你这小姑娘还真有点意思。”

南谨不作声,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睛。

他收了笑容,声音沉下来:“来吧,你应该知道你们也没别的选择了。”

这是南谨有生以来第一次坐在赌桌前。

桌面上铺着平整簇新的特制绿色绒布,对面站着穿马甲衬衫的年轻荷官。崭新的扑克牌被当面检查拆封,荷官的手势熟练灵巧,将牌在桌上摆出一道弯曲优美的弧度,仿佛多米诺骨牌被逐一翻开,然后又变魔术般地重新迅速收拢,回到荷官手中。

眼前的场景,她只在香港电影里见过。

像是一条被架在炭火上炙烤的鱼,她连挣扎抗拒的能力都没有,唯有认命地坐在这样一张完全陌生的桌前,听候别人的发落。

“以前来过这里吗?”胡须男问。

她没作声,从被带进这间宽敞明亮的房间开始,她就始终一言不发。

她只是这样静静地坐着,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似乎将惊慌恐惧掩藏得很好,这倒让胡须男对她越发地感兴趣起来。最后他索性赶走原本坐在她对面的手下,自己大马金刀地坐下来,目光锁在那张清纯秀美的脸庞上,说:“在我们这里欠的钱,就用我们的方式来还,这应该很合理吧?你要是能赢够两万块,就可以和你的朋友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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