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债(20)

那裴昊朔是杜承轩的同窗好友,自然是专门学过画的,可她却只是当年父亲还活着的时候,曾经手把手地教过她。但那时她毕竟年幼,后来父亲去世了,家中经济一落千丈。

谢沅沅感念母亲抚养几个孩子不易,再没提过要求母亲买纸笔回来,只是后来弟弟开蒙入学时,她用过弟弟的纸笔画过几幅画,仅此而已。

也不知杜承轩哪来的自信,居然说她画画比裴昊朔好,他什么时候看到过了?

谢沅沅本有心再推托一番,奈何杜承轩已经亲自替她研起了墨,旁边的宾客也都屏息以待,看这架式竟是骑虎难下了。她有些紧张,转头求救似的看着杜承轩,没想到他却给了她一个俊朗又灿烂的笑容,她只得视死如归地拿起了笔。

谢沅沅有些微微地怔忡,不过几息,心中便已有了成算,只见她的皓腕轻抬,毫不犹豫就落了笔,而那笔尖一触到宣纸,便再也停不下来了。

裴昊朔一旦作画,便将身边一切都摒弃在外,他神情凝重,好似多了一层结界,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得入内。

而谢沅沅则与他不同,她像是完全放开了自己,神情如海一般温柔宽广,唇边浅淡的笑意让旁人能轻易感受到她的喜悦和满足。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和风格放在一处,就像黑与白的强烈对比,原本看笑话的众人纷纷收拾了心态,将自己融入了二人的情绪中。

大约唯一在状况外的,就是杜承轩和唐书薇了。

杜承轩含笑望着谢沅沅,满是一副欣赏的心态。他见了她用残花败叶堆起来的小狗和栩栩如生的木棉花,他便猜测她是喜欢画画的。于是便故意放了些纸笔和墨条在她的房里,果然,后来他又有幸看到了她画的几幅画,都是寥寥几笔勾,却充满了野趣与灵性,很是惊艳。

然而他光见过她的画,却没见过她画画的样子,原来她作画的时候这么美,整个人像会发光似的。自己怎么完全没有发现呢?杜承轩心中暗自感慨,他觉得自己捡到了宝藏,发誓要要好好珍藏。

唐书薇呆呆地看着谢沅沅,先前她还以为谢沅沅不识字,但是看谢沅沅拿着笔的姿势,为什么这么好看?不对,谢沅沅是她的情敌啊,她怎么可以觉得谢沅沅长得又美丽有贤慧呢,哎呀呀不看她了。于是唐书薇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裴臭朔的身上。

唐书薇楞住了,她从未见过神情如此专注的表哥,而且表哥正经起来好帅啊。说起来,正因为裴昊朔是她的表哥,两人几乎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所以唐书薇已经很久没有认真看过她表哥一眼了。这么认认真真一看,欸,其实表哥的美色完全不在杜承轩之下嘛,为什么她以前没有注意到呢?

谢沅沅与裴昊朔几乎同时放下了笔,众人立刻围了上来。

裴昊朔画的是山水,雄奇冷峭的山脉突兀地矗立在正中,山上一片荒芜,嶙峋的山石让人有一种苍凉的孤独感油然而生,而山脚下是一片汪洋,浪花反卷声势浩大,一静一动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人心情激荡,心生孤寒之意。

「太好了。」杜承轩第一个鼓起掌来,他这话倒不是敷衍,是真觉得裴昊朔画得很好,意境深沉让人动容。他不知道裴昊朔为何会忽然有这种苍凉的孤寒之意,他觉得自己对这个好友还是了解不够。

见杜承轩这个主人都这么坦荡,众人立刻跟着叫好,都是有基础的人,自然看得出裴昊朔的画好不好。

谢沅沅默默地点了点头,对裴昊朔道:「我输了。」画皮难画骨,画骨难画心,而他的画完美地呈现了他的心意,这份功底她是远远比不上的。

裴昊朔点头致意,将目光投像谢沅沅的画。

那是一幅春日戏蝶图,旭日初升,绿草茵茵,牛自在地在草地上吃草,几个胖乎乎的小孩在草地上捉蝴蝶,或大笑、或调皮、或小心谨慎地逐渐靠近,表情各有不同,蝴蝶成群结队地翩然飞舞,蚱蜢蹦蹦跳跳的,似在奔逃。

与裴昊朔的苍凉孤寒不同,谢沅沅的画则活泼而热闹,市井之中散发着清新的俏皮味道,看着教人跟着愉悦起来。

裴昊朔看了许久,然后道,「不,是我输了。」

众人不解,谢沅沅的画虽不错,但意境上明明就输了啊。

裴昊朔指着画的一角,众人睁大了眼睛,才发现草丛里的大石上还侧躺着一个人,那人穿着蓑衣、戴着斗笠,正用满面笑容,眼神慈爱地望着画中小孩们,细细看去,竟在他的眼中发现一丝丝眷恋与不舍。

将整幅画的点睛之笔放在一双被草半遮半掩的眼睛里,这是取巧也是冒险,若是遇到不懂画的人,这幅画便是毫无特色的画,只有懂得的人才会知道画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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