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夜雪(23)

万俟兮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开口道:“夫人,你确定,那对镯子是丫鬟题柔偷的么?”

宓妃色的眼珠瞬间黑沉了下去,许久后,才缓缓道:“是不是她偷的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有了身孕,而那个孩子……是将军的。”

一阵狂风突然吹开窗子,寒意如潮水般迅速涌进,架上一本书没cha好,就那样掉了下来,“啪”的一声砸在地上。

“前个月婶婶来看过我,她向我推荐你,说如果天下间有谁还能帮我的,就只有你了。并且……她想起从前的事就哭了,说桑儿福薄命短,没能和你结成连理,一直是整个宓家的遗憾。”宓妃色的声音在这样近的距离里,听起来如同湿湿的雾。

万俟兮望着她的眼睛,突然间,就感到了悲哀。

宓桑……

宓桑啊——

那个遥远的、不愿回忆却深深烙在心里的、湿漉漉的名字。

*** ***

“姥姥,她……是个怎么样的姑娘?”

掌灯时分,万俟兮从接风宴上提前退场回房休息,他在来陌城前,已感染了轻度风寒,再加上昨夜没有睡好,今日又颠簸半天,被夜风一吹,病情更是加重了几分。

苏姥姥煎好药,正端给他服用时,他躺在软椅上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苏姥姥一边从包裹里取出个非常精致的银匣子,一边答道:“公子怎的好端端地问起她来了?”

“只是忽然间很想知道……”万俟兮望着桌上的蜡烛,烛光跳跃,映得他的眼睛也明明灭灭,“我见过她两次,但留在脑海里的,只有最后那次见面时的情形,她冲我大喊,一直哭,脸很苍白,消瘦得不成样子……”

苏姥姥打开匣子,里面是一盒蜜饯,旁边还系了双银筷,光是看着,就让人垂涎三尺。她夹出其中一颗,喂到万俟兮嘴边道:“药太苦,吃颗梅子换换味吧……宓桑她……是个很痴情的丫头。”

万俟兮的视线迷乱了几分。

“夫人本来不同意这门婚事,觉得她是个病秧子,家世也不过尔尔,还比公子大一岁,最重要的是,夫人根本没打算那么早就为公子定亲,所以就让人回绝了。没想到,宓桑得知这个消息后就病了,病得很严重,她娘来求夫人,并且带来了一个半人高的大箱子,公子,你知道那箱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吗?”

“我好像听说过……是信……”

“是的,是信。全是她写给公子的信呢,每日一封,一共写了三百零三封,差不多一年时间,但每一封,都没寄出来。夫人被那箱信所打动,最终同意了这门婚事。”

景象在眼前逐渐模糊,桌上的烛光突然变得很刺眼,万俟兮不禁闭起了眼睛。

“都是过去的事了,别想了……”苏姥姥转身,拿起桌上的空药碗往外走,刚走到门槛,万俟兮的声音幽幽地从身后传了过来,“姥姥,她是我害死的么?”

苏姥姥的心咯噔一下,扭过头去,只见他虽然依旧躺在榻上,看似平静,但双手却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抓得是那样用力,以至于指关节都开始发白。

一股怜惜之意就那样漫漫升起,苏姥姥低叹一声,柔声道:“公子想太多了。宓桑从小体弱,即使没有你,大夫也断定她活不过十七岁。不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扛到自己身上,那样太重,你会背不动的。”

万俟兮没有回答。

苏姥姥关上门离开,脚步声逐渐消逝在门外。房内变得很安静,蜡烛默默地流着眼泪,橘黄色的火光跳动着,将他的影子投映在窗上,影子瘦长,更显孤单。

忽然,有人伸指敲了敲窗户。

万俟兮睁开眼睛,人却坐着没有动。

窗户自行推开,一只手端着只托盘伸了进来,盘上的砂锅发出嗞嗞的冒泡声,浓香扑鼻。

“陌城三宝:河广牡鲤九味糙。河广酒日间你已经见过,现在有没有兴趣尝尝以九味糙熬成的芙蓉粥?”伴随着清朗的语音,沈狐如鱼般从窗外滑了进来,将托盘放到桌上,冲万俟兮嘻嘻一笑。

这个家伙,似乎无论什么时候看见他,他都是笑嘻嘻一副很开心的样子。有时候真想知道,他哪来那么多事情可乐。谢娉婷的离奇自尽,真的与他半点关系都没有么?为何从那张飞扬跳脱的脸上,找不到丝毫心结与阴影?

不得不承认:真是……有点羡慕……

万俟兮微微扬眉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出你的来意吧,我听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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