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碎·盛世红妆(46)

当时觉得自己何其幸运。不过是贫苦的渔家女,也能遇到如此良人。若寒走后的许多个正午,时光悠长,我望着满地阳光,方才开始明白,寂寞,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心境。

还记得那日,他跪在那个满脸冷漠的面前贵妇面前,在她脸上,依稀可以看出当年美艳的容貌,若寒哀哀地说,“世上纵使还有许多女子,貌若天仙,富贵倾城,可是我心里,永远只有她一个。”

她满眼关切地看着他,说,“娘走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这么做都是为你好。这女子心不在你那儿。不信,你问她。”

若寒看向我,目光里都是笃定。

我只觉浑身僵硬,脑中却出奇的清醒,做一个瑟缩的神态,说,“馨儿不敢说。”

“不敢说什么?”她挑眉看我。

“馨儿心里早已经有了别人。可是二娘说,若寒是京城里来的贵人,让我无论如何也要待他好。”一字一句,我说得认真且清楚。他的手渐渐松开了,我抬头看他,眼中没有半点回避。“馨儿只是乡野女子,只想平平淡淡地终老一生。你说的那些诗词歌赋,我其实一句都听不懂。”

说完,我向他的母亲恭恭敬敬行个礼,转身便走。

隔了很久,若寒还是来追我。四周无人,他的眸子微微闪烁着,说,“馨儿,是不是我娘让你那么说的?你骗我的,是不是?”

我全力甩开他的手,“若寒,跟你在一起真的很累,不如,我们都回到原本的世界里。”我转身欲走,复又顿住脚步,拽下腰间他送我那枚玉佩,狠狠掷在地上,再也没有回头。

我想,它该是碎了吧。因为我在身体的某处,听到了破碎的声响。

大正宫里的日头这样毒。

我跪在地上,四肢百骸都已经失去知觉。眼前渐渐出现幻觉,我看见若寒的脸,越来越近,我甚至可以嗅到他呼吸里独特的味道。

这是梦吧,我也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他。心中一酸,身子便载倒下去。他手上的温度却那么分明,那双眼那样深,隐隐夹着一丝痛。他横抱起我,声音远如天际。

馨儿,你撑着。他的声音那样急切而真实,

我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脖颈,一串泪砸落在地,渐渐失去知觉。

六。{若陵横抱起我,走向粉玉牡丹塌,帐前竖着一扇簪花仕女图,在橘色烛火中映出一张张桃花样绯红的脸庞。}

醒来的时候,自己正躺在静馨苑熟悉的大c黄上。满屋子下人都垂首站着,房间里寂静得有些严肃。我挣扎着起身,一双大手扶起我,我这才发现,皇上竟就坐在我c黄边,眉目间依稀有一丝憔悴的神色。

我下意识地想要伏下身去,他却轻声说道,不必多礼。说着别一下头,房间里片刻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你的事,朕都已经知道了。”龙延香丝丝作响,他的声音似是叹息。“珍妃,她不会再为难你。你的家人,也都会平安。”

我胸口一松,几乎就要流泪,垂首道,“馨儿叩谢皇上。”

他的神色却淡下来,道,“你不必谢我。要谢,就谢他吧。”

我一愣。随即满腹疑惑,他,是指谁呢?

未来得及再问,皇上已经走远,背影莫名有些沧桑。

后来在侍女口中,才将这一切连缀成完整的情节。原来那日所见,并不是我的幻觉。

当我被珍妃罚跪,寒亲王正好经过。是他将我抱回静馨苑,请太医来为我诊治。也是他向皇上求情,让珍妃不要再为难我。

若寒。我们的重逢,竟是在这大正宫里。本以为若寒只是普通的皇亲,却未想,他竟是皇上同父异母的嫡亲,当今权倾天下的寒亲王。听年长的宫女说,若寒当年差点就要即位的,只因若陵的母亲宠冠六宫,才最终让他得了太子之位。

可是再见又如何呢。我已经是不得宠的嫔妃,而他,也是前途无量的寒亲王。

日子又回到原来的样子,平静得不可思议。听说前堂战火纷飞,边境告急,若陵一个月也不来几次后宫,晚春花谢,大正宫里到处是如花般寂寞的女子。

几个平日要好的嫔妃凑在一起放风筝,我顺着去捡,却无意间在书房底下听到两个熟悉的声音。

“若寒,黎国兵士荒蛮骁勇,南国边境,就交付给你了。”若陵站在阴影里,明黄褂子闪着金光。

“属下必当尽心竭力。”若寒抱拳,一身铠甲,眼中闪烁英武之色。走到门口,忽又顿住脚步,欲言又止。

“……朕会好好待她。”若陵思索片刻,淡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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