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碎·盛世红妆(82)

我的心头一时间酸甜莫名,悲喜不定,过往的所有愤怒和伪装仿佛都化成了水,一瞬间溃不成军。他看见我的眼泪,好像被什么刺痛了,忽然放开我的肩膀,转身就走。

{西风半夜帘栊冷,远梦初归,梦过金扉,花谢窗前夜合枝。}

我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很久很久,心中悲喜莫名。刚要转身回房,猝不及防地,脖颈上忽然一凉,低头只见一把铮亮的银色匕首正抵着我,寒光四溢,挟持我的人穿着夜行衣,身材与我差不多,应该是个女子,她看我的眼神里有浓烈的恨意。她用刀尖轻拍我的脸颊,说:“都说郭无花是闻名天下的美人呢,其实也不过如此。倒是天下人高看了你。”说着,她举起匕首,不由分说地刺向我的喉咙,我一惊,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可是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没有来临。

她的手停在半空,身后站着一袭长衫的段梅清,黑夜里一袭如雪白衫,瞳仁里仿佛有琥珀色的碎冰,冷冽,又有一种莫名的伤感。

那女子定定地看着他,双眼渐渐盈满了泪水,手一松,匕首掉落到地上,她单膝跪地,道:“奴婢阮芷蔚,参见太子殿下。”

段梅清却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此时我已经除去白日里那套所谓花红柳绿的古怪装束,可是他看都没有看我一眼。那表面平静的眼神里,似是晃动着一种激烈难言的暗涌。

原来她是为他而来。我看着他看她的眼神,心中莫名一颤,抬头只见窗外更深露重,月影婆娑,无端有些心绪不宁。

花谢窗前夜合枝。

这个女子,是段梅清喜欢的人吗?

旧愁新恨知多少,目断遥天。独立花前,更听笙歌满画船。}

后来在许多次同样的梦境里,我总是梦见段梅清那张平静得近乎绝情的俊脸。他的睫毛很长,仿佛沾着银色月光。瞳孔如破裂的薄冰,里面若隐若现地装着一个模糊的我。

我说梅清,你不恨我吗?你为什么不杀我?

他低着头,看也不看我。他说恨一个人,未必就想要他死。

郭府守卫森严,那个名叫阮芷蔚的女子竟能擅自闯入,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据说她是太子殿下的近身侍婢,自幼就守护在他身边。那日没有旁人,我听见她问段梅清,她说殿下,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若不是你,我恐怕早已除掉了郭无花。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我没有办法。

“因为我了解你。”段梅清走在前面,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此时晨曦初露,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他忽然间回过头来,定定地看着芷蔚,琥珀色的眼睛里第一次暴露出某种情感,却又如此凛冽,他说,“我知道你如果失去我,一定会寂寞得无法存活。可是我不能眼看着你毁掉别人,毁掉自己。我也许会杀了你。”

我一怔,他此刻的眼神就像一匹孤独又嗜血的狼,看起来令人害怕,却又让人莫名地为他心痛。

爹爹知道了阮芷蔚的存在,自是不肯放过她。他说她要在他还能做主的时候为我除掉这个隐患。他派人将芷蔚关进郭府的地牢,段梅清也并未阻拦。爹爹对段梅清的态度很是满意,他说梅清果然是个聪明人,不会因为一个卑贱的女子跟我闹翻。

我想起那日段梅清看她的眼神,偷望一眼郭无极,叹了叹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还是放过她吧……”

这是,无极却走过来岔开我的话头,袖口不落痕迹地拂过我的双手,将一张纸条塞到我手心里。我背着爹爹走到暗处,只见上面写着,三更,梅园。

我依言赴约,无极却没有来。石桌上放着他的长剑,我拿起来抚摸。或许以后,就如他的人一样,我也再难见到这把剑了吧。就在这时,忽见地上有道影子迅速向我奔来,我心中一惊,回头只见阮芷蔚已经奔到我身后,举起匕首将要刺下,几乎是下意识地,我抽出郭无极的剑,回身刺入她的胸膛。

剑尖有毒!好多黑血涌出来,漫到我手上,那么热,又那么冷。我的手在抖,脑海中一片空白,我不想杀人,手忙脚乱地拔出那把剑,却让她的血更加汹涌地喷了出来。片刻之后,她在我面前颓然倒地,眼神空洞且不甘。这是我第一次杀人,我的五脏六腑都纠结在一起,六神无主,连呼吸都开始凝滞。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轻声叫我,是郭无极的声音。他看了看凌乱的现场,柔声安慰我:“无花,不要怕,这不是你的错。”他走过来轻轻抱我,怀里的温度陌生而温暖。我惊魂未定地陷在这个怀抱里,双肩不住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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