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像场人间喜剧(135)

我下一句话接得紧:“毕竟史太太的病,开销不小吧?”

而史迪文更是接得紧:“我还应付得来,再加上你和厚福,也不在话下。否则你问我为乔先生做事做到没有底线,到底划不划算,我会说,不划算。人活着不能只有苦衷,总得有点儿理想。你不是我要养的女人,你是我这几年的理想。”

理想,他说我是他的理想。这样的高度,不免让我升腾。

“你说到重点了,厚福就是重点。”我说到激动,从史迪文腰腹位置的床沿,又不禁向上挪了挪,“我不能带着厚福,做一个不光彩的人。”

“所以我没有为难你。”

我咬牙:“你有。你可以说你不想为难我,可不想不代表你没有。”

史迪文没作声。

我看向他看的地方。我的手和他和手,不经意间仅仅相距一指宽的间隔。而他无疑是在饱受着要不要出手的矛盾。

“你有种碰我一个试试看,”我凶悍地,“这就是你为难我的铁证。”

史迪文这次尤其的有志气,索性将双手垫去了脑后。

“和我说说你的苦衷。”我调回九十度角。

“不用了吧。她越空泛,对你越有好处,她有血有肉了,你更会自寻烦恼。”

“自寻烦恼本来就是女人的通病。”

史迪文只好即兴发挥:“她……长我三岁,今年四十整了,这对你们女人来说,是个要命的年纪了吧?”

“因人而异。有的会说game-over,有的也照样翻云覆雨。”

“我倾向于第一种悲观论。”

我才要发声,便被史迪文拦下:“别别别,你别对号入座,我的悲观论不适用于你。你六十了也照样招蜂引蝶。”

“不说我,说她。”

“说她之前得先说说我。”史迪文别过脸,“我活到今天,做得最没人性的事儿,就是以我们家为耻。一念之间,拍着胸脯说了我父亲大人不过是做做进出口贸易,我妈咪不过是某某学教授,这一说怎了得,就说了十几年。可我真正的家,我十几年前真正的家,说家徒四壁也不为过。”

“你说,是史太太家供你上的学,这是真的?”

“真的。我们两家能卖的都卖了,她不能卖的也卖了。”史迪文扭回脸,“瞎想了,瞎想了是不是?不是卖身,是卖血,她偷偷地,不计其数地卖血来着。”

史迪文极力逗趣着。

我冷冰冰地:“结果你学得最快的是虚荣。”

“可虚荣不代表忘恩负义。她父母相继过世,我早早娶了她过门。”

“娶了她过门你就功德圆满了?别忘了你在花花世界逍遥快活的时候,是她代你尽孝。”

史迪文眸子一沉:“所以她至今还是史太太。她一个年过四十的乡下女人,七大洲四大洋不干她的事,你常常挂在嘴边的‘圈子’,对她来说就是村头村尾百十来户,她无父无母,也没有可以供养她的兄弟姐妹,最要命的是还带着一身的病。她要不是史太太了,她也就没活路了。”

“总而言之,你对她是报恩,责任,愧疚。”我掰出三根手指。

“报恩不假,她待我父母不亚于待亲生父母。责任也不假,我和她是合法夫妻,她抱病在身。可愧疚,没有。”史迪文伸手,按回我第三根手指。

“没有?你凭什么没有?合法夫妻,可这个‘法’字太无能,所以你出轨出得逍遥法外是不是?”

史迪文一下子坐直了身,铿锵有力:“我再说最后一遍,我没有愧疚。”

史迪文这一坐,鼻尖几乎撞上我的鼻尖,我噤了声。

而这也是他的目的:他要无条件地,结束这个话题。

随即,他又苍白着脸,哎呦哎呦地倒了回去:“看不见你也不疼,一看见你哪哪都疼。”

我又默默地坐了一会儿。才要走的时候,史迪文伸出手,轻轻握住我的手腕:“何荷,我觉得吧,你别看咱俩这会儿这样,可我还是觉得……以后咱俩能行。”

我像是被人照着鼻梁骨闷了一拳,酸楚得五官通通皱掉。

以后,这“以后”二字,是世间最飘渺的期限。

“尿……我尿尿。”我爸呓语。

就这样,我来时匆匆,去时也没做到从容。我从史迪文的手中抽出手腕,推上我爸,夺门而出。

史迪文自不会留我,抛开我们的死胡同不说,单说我爸正像座活火山似的随时会爆发,他也自不会留我。可就在我抽出手腕,接着是指尖通过他的掌心时,他狠狠地攥了一下我的指尖。那是他无关大脑,发自肺腑的反应,要将我留下。

我才发动车子,秦媛便给我打来电话:“何荷,不幸被你言中了,乔先生和宏利,确有合作意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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