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之晨(17)

舒畅觉得自已可能真的就是根朽木,这辈子都不会发芽了。

后来回想那阵子,舒畅都佩服起自已的忍功。她就象是戴望舒诗里撑着油纸伞的姑娘,忧郁如丁香,心动不动就被雨淋得湿湿的。怪不得贾宝玉说女儿家是水做的,她真是深有同感。

但哭过了,情绪发泄出来,第二天,她又能斗志昂扬地重头来起。

“嗯,还可以。”终于有一天,裴迪文看完她定的一篇报道,罕有地说。

舒畅不敢置信地半张着嘴,以为自已听错了。

“怎么了?”裴迪文看到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的脸上往下滚落。

“你真是个吝啬的总编。”她努力了一年,付出了别人想像不到的辛苦,只得到他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话。

“难道你要我说这篇稿子完美无瑕?”他望着她。

“那你不能总是惜言如金,让我象瞎子一样的摸索着过河。”好的老师应该言传身教,她壮着胆直视着他。

他沉默了一会。

“如果我告诉你路线,那是我的路,不是你的路。要想走出自已的路,你只能摸索,没有捷径。现在,你已经过了河。从明天开始,你可以独立采访了。”

她望着他,突然理解了他的苦心。如果他不是这样严厉,也许她就这放弃了。整个人象泄了气的皮球,想起这一年来,自已对他的怨恨、诅咒,不禁汗颜。

她羞窘地站在他面前,无地自容。

裴迪文笑了笑,从抽屉里拿出一小包东西,塞到她手里。

“是什么?”

“回去再看。”他把她送出大门,叮嘱第一份独立写好的稿子,仍送给他过目。

她回到办公室,打开纸包,呆住了。是几小袋阿尔卑斯奶糖,他……他怎么知道的?

舒畅第一次采访的对象是一个拐卖人口的贵州妇女,在滨江落了网。她以帮人介绍工作为由,把没出过山沟沟的姑娘带到城里,然后贩卖到山东、四川等落后偏僻的农村。

采访前,舒畅花了很大功夫,拟好了采访大纲。但真正采访时,不知是太兴奋还是太紧张,脑子一热,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难得那位女子讲的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而且是个老江湖,没有一般犯人的畏畏缩缩,她很乐于表现自已。

整个采访期间,舒畅开了录音笔,落得倾听的份,她绘声绘色,把自已从事这一行遇到的惊险的事、有趣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个遍,什么年纪、什么长相的女子卖什么价钱。

舒畅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样一个看似极为普通的农村妇女,走在街上,谁都不会多看一眼,怎能想到她竟然是公安部通辑很久的重犯呢!

“你要好好地写写我,别拉下什么,以后,这种日子再不会有了。”女子瞅瞅身上的囚服,叹了一声。

舒畅合上笔记本,突然问道:“如果把我这样的卖出去,会是个什么价钱?”

女人凝视了舒畅一会,咂咂嘴,“你不值几个钱的。”

舒畅惊住了。

“你看你瘦巴巴的,胸不大,屁股小,一看就不是生儿子的样,风一吹就倒,干不了活,还得找人侍候你。又识字,脑子转得快,整天想着就是逃。城里的女子,中看不中用,人家花那么多钱买回去,不划算。”

站在门外的小警卫捂着嘴偷笑。

舒畅呆愣愣的,难怪别人说,人类始祖并不知道爱情,男女在一起,同其他动物一样,不过是为着繁殖后代。什么气质、文化、学识、内涵,都一无用处。

杨帆能要自已,真是万幸啊,回去得珍惜着点。

采访回来,窝在办公室写稿,脑子里一直盘旋着女子的话,天黑了都不知道。记不太清楚的地方,把录音笔开了再听。

有人轻轻叩门,她揉揉眼抬起头,发觉同事都走光了。

“稿子写得怎样?”裴迪文久等不到人,下来催稿。

录音笔刚好放到她在问自已值几个钱。

裴迪文嘴角微微地抽动,眼中流光溢彩。

她慌不迭地跑去关了录音笔,脸羞得血都要喷出来了。“马上……就完稿了。”

“那我等着。”他坐在她办公桌前,把玩着桌上的录音笔。

舒畅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自已镇定下来,俐落地写好了稿件,打印出来,双手送到裴迪文面前。

裴迪文看得很仔细,拿过红笔在一处画了个圈,舒畅眼前一黑,疯了,又是错别字。

“把这个字改下,就可以发表了,舒记者。”他含笑看着她。

舒畅吁了口气,星眸晶亮,很憧憬地咬着嘴唇:“以后,会经常看到本报记者舒畅发表的许多篇新闻稿的,而且是在头版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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