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119)

江玄瑾平静地出列,上呈奏折于帝。

“徐将军贪污一案疑点重重,证人空缺,尚可压后再审。微臣所禀之案,却是当即可断。”

李怀麟一听就连忙让人呈折子上来,打开细细看过,合上就沉了眼。

“厉爱卿。”他问,“若是依你之见,徐仙罪名落实,该处何刑?”

厉奉行正好奇紫阳君递上去什么折子,听见帝王问他,连忙回神拱手答:“视百姓如蝼蚁,食民脂而自肥。不管以前有多少功劳,这样的人臣,都当处流放、永不允其回京。”

“哦?”李怀麟点头,“这倒是说得公正,那便这样办吧,来人——”

“在!”御侧禁卫出列。

“摘了丞相长史厉奉行的乌纱!”他冷喝。

“是!”

厉奉行吓了一跳,手被人押背在身后,头上一凉,他连忙喊:“陛下!微臣何辜?微臣何辜啊!”

江玄瑾转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狱中药商孟恒远揭发,指你收他十万雪花银。你贪赃枉法,为保他性命,不惜颠倒黑白、蒙蔽陛下,此为一辜。”

“大兴六年,江西也是旱灾,朝廷赈灾银拨下五十万两,你撺掇当时的持节使,私吞银两二十万,致饿殍千里,民不聊生,此为二辜。”

“京中商贾,大多被你索要钱财,有不从者,便在御贡之事上刁难。你身为朝臣,视百姓如蝼蚁,食民脂而自肥,此为三辜。”

“此三辜列于奏折之上,证据已呈廷尉衙门,厉大人若觉得冤枉,便想法子自证清白吧。”

睁大眼看着江玄瑾一句句说完,厉奉行傻眼了,他以为孟恒远的案子已经过去了,怎么还是被他给抓着了尾巴?

若是只抓着那一个,厉奉行也就自认倒霉了,毕竟孟恒远那竖子实在不堪与谋。可大兴六年和京中商贾的事,江玄瑾怎么会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

江玄瑾站在他面前,仿佛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拢袖道:“柳廷尉有句话说得好: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是发生过的事情,总会有人知道的。”

站在他对面的柳云烈闻言,深深地看了厉奉行一眼。

禁军抓着他,已是要将他往外拖。厉奉行脸色惨白,抖着嗓子喊:“陛下,臣是冤枉的!您切不可听信紫阳君一面之词啊!臣冤枉!”

凄厉的声音,从朝堂门口一路蔓延到了宫门。

李怀麟并未搭理他,只沉声朝下头道:“之后的卷宗,便交给柳爱卿整理入库。”

柳云烈拱手应下。

下朝的时候,众人就此事议论纷纷,柳云烈追上江玄瑾,颇为不解地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审完,而是直接禀告陛下?”

按照以前他的性子来说,为求公正,都会让廷尉衙门给了结果之后再上奏,毕竟以他在皇帝心里的地位,他说什么皇帝就信什么。为防成“一言九鼎”,江玄瑾一向很少直接上奏给谁定罪。

今日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目视前方,江玄瑾一边走一边道:“厉奉行这样的人,一张嘴便是巧舌如簧,与其给他机会让他掩盖自己的罪证。不如先定了罪,查封了他的府邸再慢慢做其他的,事半功倍。”

这样的行事风格……柳云烈皱眉,深深地看他一眼道:“你最近变化有些大。”

“嗯?”江玄瑾不解,“何出此言?”

“霸道蛮横了太多。”像极了以前的丹阳长公主。

后半句话柳云烈没敢说,但心里的疑惑却是越来越重。

江玄瑾摇头,拂袖不愿与他再争论此事,只道:“孤本记得早些送来我府上。”

清潇如玉松的背影转身就往宫门外去了。

柳云烈站在原地神色复杂地看着,想了想,还是去廷尉衙门核对厉奉行一案的证据。

堂堂丞相长史,一个早朝的功夫就突然入狱,厉府也顷刻间被查封,这无疑让很多官员惶恐。不止惶恐贪污之罪的严重,更惶恐紫阳君之言的分量。

之前厉奉行之所以敢屡次挑衅江玄瑾,就是觉得以他那公正自持的性子,就算自己得罪他,他也不会公报私仇,只会同他据理力争——这是君子该有的风度,也是小人最好钻的空子。

你君子要守礼、要懂法、要行事坦荡,小人不用。只要能达到目的。小人无所不用其极。君子与小人之争,向来是小人占上风,哪怕文人总写什么“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也改变不了天下小人多得意的事实。

然而他没想到,江玄瑾竟然不要这份风度了,不再同他正面周旋,而是闷不吭声地就收集了他贪污的证据,一朝上禀,直接让他跌落九霄。

简直是措手不及、回天乏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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