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210)

嗤笑一声,陆景行把扇子合了放在桌上,抬眼看着他道:“大兴三年,我被行内对家算计,损失了陆记半壁江山,烦心时出游,遇见了长公主。”

当时平陵君尚在,李怀玉的日子不好过,脸上的愁苦半点也不比他少,两人在酒楼上因为最后一坛子酒大打出手,最后一人一口,一并坐在巷子里喝。

“我是个商人。”他当时说。

“哦。”她点头,灌一口酒把坛子递给他,“我是个公主。”

本还烦闷,一听这话他倒是笑了:“你是公主,我还是皇帝呢。”

“皇帝才十岁,你大了点。”她道。

陆景行不笑了,愣愣地看着她,发现这姑娘长得真是贵气,一身常服,暗绣的却是瑶池牡丹的纹样,眉间一朵金花,唇红如血。

察觉到他的目光,她一脚就横踹了过来,骂道:“看什么看!”

这一脚力道极大,踹得他差点没站稳。陆景行闷哼一声,神色复杂地嘀咕:“扯犊子呢,谁家公主跟你一样粗鲁。”

“还有更粗鲁的,你要不要试试?”她抱起酒坛子就举到了他头顶。

陆景行转身就要跑。

“喂。”李怀玉喊住他,半醉半醒地道,“你叫什么名字啊?说出来让本宫知道,指不定还能帮你一把。”

停住步子,他回头看她两眼,也没真觉得这人能帮他,但还是道:“陆离,字景行。”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她挑眉,哈哈大笑,“你这人看起来就不正经,还高山仰止呢?”

陆景行黑着脸道:“有没有人教过你,不能当面嘲笑别人的名字?”

“没有!”她答得理直气壮,挖了挖耳朵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笑嘻嘻地把酒坛子塞他手里,“你喝!”

“我不……哎?”刚想说他不喝了,面前这人竟就直接倒了下来,他连忙扔了酒坛子把她接住,坛子碎在地上一声脆响,烈酒的香气瞬间盈满整个巷子。

陆景行其实是很想把她直接扔在杂物堆上走人的,可看看她这模样,真放在这里,指不定就被人轻薄了去。他善心一动,干脆将她带回了家。

后来他才知道,当时青丝就在暗处跟着,他要是有一点不好的举动,就没后来的陆大掌柜了。

庆幸的是当时他规规矩矩,照顾她一晚上,第二天又送她上了马车。

“后会有期呀!”她笑着挥手。

陆景行也挥手,心里却想的是:还是后会无期吧!

对家的仇掌柜厉害,在朝中有人,欺压得陆记节节退让,甚至还给他下了套,关他进了大牢。陆景行做生意一直本分,彼时还不会“官商勾结”,在牢里呆着,以为自己要呆好几年了。

然而第二天,他就被人放了出去。官差解开他的镣铐,示意他往外走。

陆景行不解,茫然地走出天牢大门,就看见李怀玉站在外头叉着腰,一看他出来就骂:“就这脑子还经商呢?不如回家种田养猪?”

他怔愣地看着她,不明所以。她却上前来,拽着他就往外走:“区区个京兆尹都能把你欺负成这样?走!我给你撑腰去!”

看着她身后长长的仪仗队,陆景行终于意识到,这人没撒谎,她好像真的是个公主。

就是委实粗鲁了些。

有了这个粗鲁公主的撑腰,陆记绝地反击,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不仅拿回了失去的铺子和货物,还将仇记挤兑得关了好几家店面。

“不就是官商勾结吗?”李怀玉拉着他一起蹲在关了门的仇记门口,伸手塞给他一个鸡腿,“老子教你什么叫真正的官商勾结!”

帮了他天大的忙,却什么回报也没问他要,只吊儿郎当地说着这些话,同他喝着酒啃着鸡腿。

“我的烦闷没了。”他深深地看着她问,“那你的呢?”

“不用担心。”李怀玉大大咧咧地摆手,“我自个儿能解决。”

说得轻松,他后来却是听说,她与平陵君斗得你死我活,几次都差点没了性命。

他只是个商人,压根帮不上忙。

伸手给面前的江玄瑾倒了半杯茶,陆景行问:“你知道无能为力是什么感觉吗?”

江玄瑾垂眸:“未曾尝过。”

“哈哈,权倾朝野的紫阳君,自然是不曾尝过那滋味儿,可我清楚得很。”放下茶壶,他道,“你每天都能看见这个人,她冲你笑,和你划拳喝酒,你知道她处境艰难,但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像个傻子一样呆呆地看着。”

“如今我终于有能帮到她的机会,为什么你要来问我利弊?”

“我是商人,可商人就不是人了不成?”

他说到最后,微微有些激动,江玄瑾沉默。他以前的确只当这两个人是酒肉朋友,不曾想还有这样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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