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圆玉隐(147)

“我不信。”

“展可启让生米做成熟饭,他知道享正帝对他心里有愧,所以知道展隐是他唯一的儿子时必定不会杀他,而你是他最爱的女儿,他也狠不下心来。享正帝对外人很残忍,对自家人却有温情。所以,展可启定下这一局棋,赌上的是二十年来对享正帝的了解。”

阿圆瞪着眼睛,紧紧盯着兰隐,他的语气快速而清晰,每一个字她都听的清楚明朗,她心里不敢相信,不愿相信,身子却如置身冰窟之中,透出彻骨的寒意。

“你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你嫁给展隐么?因为展可启做了京畿统领二十年,虎贲中郎将他却永远都做不上。享正帝生性狐疑,只相信自家人,保护宫廷的虎贲军,中郎将只能是他的亲戚。虎贲军和京城禁军各司其职,京畿统领和虎贲中郎将互相制约。驸马一向是虎贲中郎将的最佳人选。你是享正帝最爱的女儿,展隐早晚一定会坐上那个位子。到了那一天,就是他展氏父子的天下。果然,享正帝对展隐很欣赏也很看重,短短半年时间,展可启的目的便达到了。”

他一口气说完,如一个惊雷炸起在阿圆的头顶。惊诧、震惊、绝望、背叛、还有无数无法说清的情绪铺天盖地而来,阿圆撕裂般地心痛,却震惊到连一颗泪都掉不下来。她只是怔怔地看着兰隐。想钻到他的心里,看他所说的是不是都是真的。

兰隐又道:“你刚才可进了京城?”

阿圆无力的点头,已无法思考。

兰隐奇道:“那你就没发现京中已有变化?”

阿圆摇头,她一直坐在轿中想着自己的心事,兼之生怕被人发现自己的行踪,连轿帘都未挑起一丝缝隙。

兰隐深深地叹息一声,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递了过来。阿圆疑惑地接过,这是一枚铜钱。她仔细看了一眼,更觉得奇怪,上面写的是元荣通宝,元荣,是个陌生的年号。

兰隐低声道:“阿圆,现在已是大暄的天下,展可启已是当今皇帝。”

阿圆手指一抖,铜钱从指缝里掉下。

“你说什么?”

“我说,你父皇的天下已在半月前被展可启夺了。”

“你胡说。我不信。”阿圆厉声喝道,心里开始狂跳,呼吸都艰难起来。

“我这里有一份秘件。正是因为这个,展可启不敢杀我,我才可以活着出来见你。”

兰隐的手里是一份丝帛,上面有字。阿圆抖着手接过,看完,目光落在最后两个名字和手印上:慕容兰隐和展可启。

“这是我和展可启定的契约,你总该信了吧。阿圆,我来带你走。我怕展家父子会杀你,我放弃了你一次,以后,我再不会放手。”

阿圆心神俱灰,呆呆地看着他。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阿圆,你想想,一切为何都那么地巧?我又为何要骗你?展隐为何要在府前设置士兵守着不让人进出?阿圆,你现在很危险,展可启应该不会放过你们云氏,你随我走,去燕国。”

“我父皇呢?”

兰隐低声道:“被逼自尽了。”

阿圆险些昏厥,摇摇欲坠的身子被兰隐扶住。她想推开他,却连一丝力气都没有。

“慕容兰隐,你放开我。”阿圆冷冷地说着,身子在抖。

兰隐慢慢松开一些,低声道:“阿圆,我知道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对不起你。我亦无颜面对你。我并不敢奢望你的原谅,我只是想要弥补和挽回一些我能做到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在展隐父子的手中。我要带你走,即便你怨我恨我,我也要带你走。以后,我再也不会放弃你。”

“慕容兰隐,我该谢谢你么?危急时刻不顾自身安危来解救我。”

阿圆冷冷一笑,回过头来,眼泪终于潸然而下,模糊了兰隐的容颜。

曾经多么美好的初见,那高墙红砖上一枝迎春怒放在春风里,她站在秋千上,高高荡起……

曾经多么美好的心思,期盼相见又怕相见,远远看见他的身影,不知道是该迎上去,还是该躲起来……

曾经多么幸福的心愿,一生相守,直到永远,却原来死生契阔,聊资一笑清欢。他的一个交换就将她的一生改变……

可笑还是可叹?遇见他,再遇见另一个他。原来都是欺骗。阿圆哪阿圆,父皇取名的那一刻,可曾想到今日的“圆满”?阿圆突然放声笑了起来,扶着树干的手指深深掐了进去,只抠出血来,却不感到疼。

兰隐的眼眸湿了,他深吸一口气,道:“阿圆,你应该恨我。我没有一丝怨言。我们离开这里,我对你再也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这话听着十分地可笑。他明明被别人一句话就放弃了她,将她拱手让人,将她推进陷阱,怎么现在又提到这一句呢?他不觉得这一句话分量很重,是一生的誓言,说出就不可反悔,说出就要做到么?他真是可笑。以为一而再,再而三,她还傻到去相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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