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莽(12)

第8章

是夜,皓月当空,满如银盘。

虞虎臣带着赵大鹏去了虎头山,留下承影和含光保护霍宸。虽身在洛青穹的将军府,府外府内都有人巡夜,洛青城仍是不放心,依旧安排含光和承影守夜。

含光躺在榻上,毫无睡意。招安二字从霍宸口中说出,她立时心里一空,那是她居住了七年之地,心里早已视为家园,从此之后,何处是她的归依之处?思及此,她一阵心乱,索性披衣起床,拿起云舒,走出庭院。

霍宸安歇在洛青穹的卧房,此刻已是三更,屋里仍旧亮着灯。

承影坐在廊前阶下,风灯摇曳,照着他安定沉默的容颜,含光远远看着,不知他心里是否也如自己这般有种无处安身的茫然。权势名利对男人天生有种难以抗拒的诱惑,这一点,含光心里异常清楚,所以,黯然失落的人,也许只有她而已。

承影看见含光,站了起来:“你怎么不去睡?”

含光走过去,坐在台阶上,“睡不着。”

承影怔了怔,坐在她身边。

“别怕,没事。”

含光低声道:“我不是怕,就是心里很乱。不知道这一路进京,会是个什么结局。”

承影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屋内霍宸尚未安歇,怕他听见。

含光拉下他的手,吐舌笑了笑。

承影抱膝端坐,双手合在膝前。右手掌心处一抹温软,生了根一般。他伸出左手拇指轻轻在那片掌心处细细抚摩,只觉得全身都和暖软绵,竟像是被温泉水泡着,载浮载沉,再使不出半分力气来。

含光望着廊下一地清辉,低声道:“你去睡,我来守上半夜吧。”

承影像是梦里醒来一般,低嗯了一声,站起身,走进了耳房。

含光抱着刀,靠着柱子,心思之复杂难言,是十九年来从未有过的沉浮不定。

身后房门一声轻响,含光起身回头。

霍宸步出房门,一屋烛光落在身后,青衫微动,人如踏波而来。

“殿下还没睡?”

“睡不着。”

含光不由轻笑:“这一夜睡不着的人,还真多。”

“坐。”霍宸一撩衣袍,随意坐在廊下。

含光略一迟疑,离他三尺,坐下。

霍宸良久未语,夜色之中,侧影威仪庄重,一肩清辉,略显寂寥。

“方才我听得你对江承影说了句话,怎么,觉得本王没有胜算?”

含光忙道:“不是,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夜深了,殿下伤未痊愈,早些睡吧,明早还要赶路。”

霍宸侧过脸来,目光顺着她的脸颊滑下,落在她手中的云舒刀上。

刀柄上系着一块玉璜,宛如新月。

“这是什么?”

“哦,这是幼时,有个人送的。”

霍宸哦了一声:“讲讲。”

含光想了想,轻笑道:“那时候我约莫七八岁,父亲和江伯父还在京城当差。承影和我被送去闲云寺,跟着孤光大师学武。那时,寺里还有个小孩儿,和承影差不多大,白日里学武,夜里还要抄经书,镇日板着个脸。我闲着没事,便帮他抄经书。他见我的鸳鸯刀,光秃秃的也没个剑穗,便说要送我一对玉璜系上。那日先送了我一只。回家母亲看见便说这东西太贵重,不能收,翌日我便去寺里还他,不想他已经走了。”

霍宸又哦了一声,淡淡道:“他叫什么名儿?”

“不记得了。”

霍宸侧目,停了半晌,冷哼一声:“送了你东西,竟连人名儿也忘了。”

“哎,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我那能记得清楚,再说那小子傲气的很,鼻孔朝天,或许就没告诉我他的名。”

霍宸站起身,一抖袍子,转身撂下一句,“回去睡吧,今夜不用守了。”

“我还是守着殿下吧。”

霍宸脚下一顿。

“反正也睡不着。”

嘭!霍宸抬脚跨进房门,反手一关。过了一会儿,屋里灯光一灭,便再没了声息。

含光又在廊下坐了半天,直到夜风有些凉,才起身走到耳房,敲了下承影的窗户。练武之人警觉,含光知道这一声响他必定已醒,便轻声道:“殿下说,不用守了。”

承影在屋里应了一声,含光便转身去睡了。

翌日一早,洛青穹亲自带人去城门外接应虞虎臣。

霍宸带着含光和承影等人同去。

含光远远看着一队人马过来时,心里隐隐一酸。八百余人,只来了不到二百,穿着平头百姓的衣衫,手无寸铁,一看还真是像被招安的。

虎头山的几百人,都是虞虎臣当年从惊风城带出来的兄弟,从刀光剑影鲜血白骨中捡回的一条命,在虎头山偏安七年,有人已有了家眷,有人看破了世情,有人只想逍遥快活。安逸闲散也未能磨灭铁血雄心的人并不多。虞虎臣是其中翘楚,但他也知道此事勉强不得,若是不能死心塌地的跟着来,路上反而容易内讧出事,是以,昨夜讲明招安之事,便让大家自己决定去留,决不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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