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莽(14)

霍宸写好信,这才抬起眼皮,看了看案几前肃立的两人。

承影英气逼人,含光明丽灵慧,站在一起,虽无目光交流却如有一种无形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暗流涌动。

他晾了晾信,封了口,对承影道:“今夜四更启程,天明前赶到庆州府,将这封信交给刺史钱誉。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要亲自将信递到他手上,不得让第二人见到。”

承影上前一步,接过信,躬身退下。

含光心里一紧,这封信送到,即表明承影是霍宸贴身之人,万一庆州刺史有异心,承影孤身一人,如何脱身?

一念及此,含光转头对霍宸道:“殿下,让我和承影一起去吧。”

霍宸将她面上担忧之色尽收眼底,没有回答,反而一扬眉梢,问了句:“你担心他?”

“万一庆州刺史有异心,承影岂不是凶多吉少?”

霍宸垂下眼帘,将笔搁在笔洗之上,慢悠悠道:“怎么,你要与他同生共死?”

含光断然道:“那是当然!我们虽是异姓兄妹,却比亲兄妹情意更甚。”

霍宸容色一霁,唇边隐约有了点笑意,顿如春江冰破。再抬眼时,眸中也是一片亲和温婉。

“庆州刺史不会对本王有异心。”

“为何?”

“他见了信,便会和承影一道来城外迎驾。”

“殿下这么肯定?”

霍宸微微颔首,小小营帐之中,神色亦如俯瞰江山社稷一般,从容自信,一副天家气度。

含光心里便想起东阳关城外那一幕突袭,到底还是不大放心,便又追问了一句:“殿下,还记得洛青穹那一次是怎么迎驾的么?”

霍宸微微笑了笑:“自然记得。钱誉和洛青穹不同,洛青穹是因为家人被康王所胁,迫不得已。而钱誉,”

说到这儿,他突然打住了,似乎不想往下说。

含光好奇,追问了一句:“钱大人如何?”

霍宸未答。

邵六斜睨含光,撇了撇嘴,一副嫌她孤陋寡闻的表情,“钱大人的长女,乃是东宫良娣。”

含光一怔,转而噗的一笑:“哦,原来钱大人是殿下的丈人,怪不得殿下如此确信。若是这一路殿下的丈人再多些便好了,定能平安抵京。”

霍宸眉头一蹙,面色冷了下来。

含光说者无心,只是高兴承影安然无恙而已,一时兴奋,便忘了霍宸的身份,玩笑冲口而出。

邵六惯于察言观色,见霍宸面色不悦,便微咳了一声。

含光这才看出霍宸面色不对,便抿了笑意,心里却还有些莫名其妙,也不知那一句惹了他不快。

霍宸冷冷看了她一眼,从鼻端里哼了一句:“你倒是提醒了本王。”

含光施了一礼便道:“殿下早些安歇,含光告退。”

出了霍宸的营帐,含光在夜色中静立了片刻,进了虞虎臣的营帐。

赵大鹏正与虞虎臣叙话,见含光进来,知父女二人有话要谈,便起身出去了。

含光席地而坐,看见虞虎臣脚边放着一壶酒,便拿起来喝了一口。

虞虎臣忙把酒壶从她手里拿下,微叹了口气:“含光,自此以后,便要有个女子模样,不可再像往日在虎头山那般任性随意。”

含光笑中带涩,“爹,含光做不得大家闺秀,也当不了官家小姐,爹可以一夜间收敛锋芒,重为人臣,含光却,”话没说完,只听邵六在帐外的一声传唤。

“虞将军,殿下有事商谈。”

虞虎臣立刻起身,整整衣冠步出帐外。

帐内只剩了含光,夜色清冷,一灯如豆,平添了几分寂寥。含光拿着酒壶,一口一口的抿着酒,心像是浮在云端之上,极目之处,是一望无际的瀚海空茫。

方才去了惊风城,站在母亲抱着霄练跳崖的地方,那眼泪突然顺颊流下,汩汩不绝,仿佛积攒了多年,就等着这一刻破闸而出。承影不懂怎么安慰,只是轻轻搂着她的肩头,拍了拍她的后背。

两个人在那里都失去了这辈子最亲的人,但她痛哭流涕,承影却没有一滴眼泪,而父亲,仿佛根本忘记了那个地方那件事,男人的心,究竟有多硬,或是有多深?

酒壶空了,虞虎臣才回来。含光揉了揉发热的脸颊,站起身时,略有点头晕。

虞虎臣脸色有点严肃,“含光,你坐下,爹有件事想对你说。”

含光笑着嗯了一声,因略带三分醉意,一双眸子氤氲濛濛,直直看着虞虎臣,一如秋水明波,没有半分阴沉,只是一水的明净。虞虎臣竟有些心虚,避开了她的视线。

“什么事?”

“方才,殿下叫我过去,问起你。”

“问我?”

虞虎臣点了下头,语气极是为难:“他,他想纳你为良娣。”

是今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