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莽(48)

钱瑜恨道:“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在宫里要事事小心,不论何时都要多个心眼,你倒好,出了这档子丑事。你为何不去问问绣春宫其他三位秀女,可曾也去赴宴?你只当你容貌最胜,便处处比别人高出一筹么?”

令狐菡后悔不迭,泣不成声道:“表姐,我虽与他同处一室,但他并未对我逾矩。”

钱瑜冷哼了一声:“你以为这样便没事么?女子清誉胜于性命,若我料得不错,只怕明日,皇上便将你赏了虞虎臣。”

令狐菡震惊之下,哭声立止,立刻跪倒在地,抱住钱瑜的小腿。

“姐姐救我。”

钱瑜叹了口气:“出了这样的事,谁也救不了你了。”

令狐菡面如死灰,颓然坐在地上。

钱瑜扶起她,叹了口气道:“我本来还想着你入宫来,能帮衬我一二,却不想……妹妹,事已至此,伤心无益,虞虎臣虽年岁大了些,但身居要职,又深得圣宠,你嫁于他,未必不是件幸事。这宫里,富丽堂皇花团锦簇,其实内里满是荆棘血泪。你生的这般美貌,更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心思单纯,只怕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令狐菡哆嗦了一下,灯光将钱瑜笼在一团柔光之中,人如新月,但语气里却似乎夹着冰雪刀枪,让她无端的冷。

回到明月轩,含光让写春找来一壶酒,坐在院子里,一口一口的灌着自己。她知道,自己是再也出不去了。知道那条密道的人,除了虞虎臣,都死了。而父亲,一心盼着她早日盛宠后宫。她再也不存半分侥幸,心里是万籁俱静般的沉寂与心灰,只想着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散发弄扁舟却是永生不能了。

映雪和写春好心来劝:“尚仪少喝些,明日还要上朝呢。”

含光已是半醉,咯咯笑着:“我才不怕。大不了,天子呼来不上船。”

“是么?”拱门外响起一声低沉的男音。霍宸踏进圆拱门,一肩清辉,似是踏月而来。

写春和映雪慌忙施礼:“参加皇上。”

邵六手里提着一盏灯,光影摇曳,照着霍宸袍角上的云纹,堪如太液池的清波,微微漾动。

“参加皇上。”含光起身时身子微晃了一下,霍宸上前两步伸手扶住了她,而后,握住了她的手掌,道:“朕今夜正巧想要和你游船赏月。”

含光不及推辞,已经感觉到手上的力道之大,绝难抗拒。也罢,就去游船赏月好了,正巧她满心烦闷郁结,索性尽数付与流水。

写春和映雪掩嘴偷笑,这位方才还说天子呼来不上船,转眼间就乖乖被皇上牵了去。

太液池边,清风送爽,波光粼粼。霍宸牵着她的手踏下玉阶,湖边停着一叶小舟。

邵六带着三个内侍悄无声息的守在桥下,见霍宸与含光上了船,便解开缰绳,往湖里一推。

小舟顺势滑入水中,哗啦一声轻响。

霍宸拿起船桨,朝着湖心划去。

含光恍恍惚惚,似是在梦境里一般。湖中映着一轮满月,随着水波轻轻晃着,像是幼年时母亲手里的摇篮。

浆过之处,一圈圈的涟漪缓缓地泛开,天地之间皆是一片沁凉清新,四野静谧,唯有明月清风,及那无边无际的清波。小舟划入荷叶之中,此时已是初秋,湖中荷花开过极盛,满月当空,依稀可见荷叶风姿楚楚,在夜色中摇曳,凉风里携着荷叶的甘冽清新。

荷叶深处,竟然还有一只晚荷俏立。霍宸放下手里的浆,折了那只含苞的晚荷放在她的手里。

含光拿过深深吸嗅,他也凑了过来,却不是闻荷花,而是埋首凑在她颈间闻了闻,喃喃:“好香。”

她素来怕痒,忍不住躲闪。偏他又不肯放弃,非要一亲芳泽,含光半醉之际,力道格外的大,胳膊肘便使劲一捣,只听噗通一声,回头再看,船上只剩了她一个人。

含光大惊之下酒意也吓醒了一半,慌忙趴着船舷低呼:“皇上,皇上。”

荷叶隐着湖水,水面只是一团黑沉,竟然悄无声息一般,含光跳下水,慌乱之中四处摸索,终于摸着了霍宸,她紧紧搂着他,抓住了船舷爬上去,又将他使劲托了上来。

霍宸躺在船上一动不动,含光摸着他的脸颊,急得几欲哭出声来,想也不想,便凑到他的唇上吹气。

船身猛地一晃,她被他反压在身下,然后便是一阵急吻。

她心知上了当,但心里却是劫后余生一般,莫名的舒心放松。

良久,他放开她,眉眼间皆是温柔到了骨子里的轻笑。

“你到底是喜欢我的。”

含光抿唇不语,昏昏然不知自己的心在何处,仿佛已经遗失在方才那一片荷叶的清香之中。静夜无声,彼此的清浅呼吸,近在方寸,你中有我交缠在一起。他的手握着她的,十指交叉,用着力气,亲密到了极处,像是要融到一起。她只觉心下砰然,终于微微蜷起手指,合住他了滚烫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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