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莽(76)

林晚照一早出去应诊,屋里显得空寂冰冷,含光走出屋子,沿着山坡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走到断山崖。

她举目遥望着南方,京城如同是浮光掠影般的繁华一梦,早已被塞外的风雪日复一日的消磨,空剩一个虚飘的回忆。

天光暗淡起来,风将草屑吹的漫天飞扬,黄尘滚滚。她抬眼看去,只见头顶上涌来一些厚厚的苍黄色的浊云,像是破旧的棉絮要铺盖下来。

她心里一惊,立刻提起裙子就往回走,如果不出意外,即将就要有一场暴雪袭来。

雪来的让人措手不及,先是大雪粒子,然后是大片大片的雪片,铺天盖地的倾倒下来。

含光将披肩包在头发上,雪片仍旧扑到脸上,长长的睫毛此刻成了一把接雪的小扇。

雪下的又大又猛,空旷的原野上,狂风呼啸怒号,将细碎的积雪聚在一起,吹成一条条的银龙,贴着地面狂涛般的滚动。转瞬,更大的风势紧随而来,银龙被腾空卷起,不及张牙舞爪又瞬间被挫骨扬灰般的狠狠打散,四下飞扬。

天地间迷蒙一片,昏天黑地的白。突然,她听见一声马嘶!

不远的一处断崖下,站着一匹黑色的骏马,头细颈高,高大神武,漆黑的毛色光亮如黑缎,一片净白中,它如一团浓墨,醒目之极!

这样的天马良驹,为何会独自待在这里?是迷了路还是失了主人?她不由走过去。这是一处断崖,合着周围的几块巨石,天然形成了一个极浅的洞穴。下雨时,她曾在此避过雨。

被雪洗净的空气,清冽中掺杂了一丝血腥。她猛然一惊,下意识的停住了步子。

地上坐着一个人,竟是拓跋连城!他肩头被刺透了一个窟窿,整条袖子已成暗红之色。

含光上前两步,急问:“你怎么在这里?”

拓跋连城见到她眼光一亮,露出笑容:“我带人去野离部落议事,回来的时候遇见暴风雪,被人伏击了。”

含光问道:“你没带人一同前往吗?”

党项共有八大部落,其中野离部落和拓跋部落较为强盛,两位首领都是心怀大志之人,部落之间明争暗夺不断。

“人都被冲散了。风雪太大,幸好乌金认路,不然我可能就丧命在野离。”

生死之事在他口中信口而来,如同家常便饭。

含光回眸看了一眼高大神骏的乌金,道:“你受了伤,去我那里,我给你包扎一下。”

“好。”

拓跋连城一咬牙站起身来,含光略一迟疑,伸手扶住他上了马。

含光正欲牵起乌金,突然,拓跋连城伸出胳臂将她拦腰一抱,带到了马上。

含光回头,只见他痛得呲着嘴,浓黑的眉头拧在一起。显然是刚才抱起含光牵动了伤口,含光忙道:“你别再动,按住伤口。”

两人冒雪回到含光的小屋,林晚照尚未回来。

含光找出金创药,剪开拓跋连城的袖子,给他处理伤口,上药包扎。系好布带,含光松了口气,给他端来一杯热茶。

拓跋连城接过来一饮而尽,含光去接杯子,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含光,你嫁给我吧。”

含光想要挣开手腕,拓跋连城却没有放开的意思,他力气极大,一双大手热腾腾的,好像一双火钳。

含光想了想,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说道:“苍狼王,我不能嫁给你,因为我不仅嫁过人了,而且我还是商国人,而你,和梁帝定了盟约,显然,梁帝买马是要对付我们商朝的。”

拓跋连城一怔:“你是说,我要想娶你,便不能和梁帝订约?”

含光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她方才也不过是信口说说而已,就算他真的放弃这个契约,她也没有嫁他的意思。

拓跋连城的眼眸不是纯净的黑,略带浅灰色,直直地望着她,眼中的爱慕,分外的热切。

这种眼神,她曾在一个人眼中见过,当时沉迷其中,以为那便是此生所依,过后才知是个局。

“含光,我很喜欢你,从见你第一面,你拿着匕首,和狼对持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你很有胆色,也很漂亮。可是,我喜欢你是一回事,和梁国做生意又是一回事,因为那牵扯到我全族的利益。我身为拓跋族首领,有责任带领族人成为整个草原上最强盛的一族。我不能为了一个女人而抛弃族人的利益,那样太过自私。一个男人,除了爱情,还有责任。”

含光心里一动,刹那间想起了那个人,他素来将利益,责任放在第一位,从头至尾都是利用算计,可曾有过一分真心?是不是男人都是如此?

拓跋连城很坦诚,也很理智,行事做派都是图谋大事的男人,自有一份光明磊落。她不能说他做得不对,只能说,她生平最怕的就是这种人,一旦牵扯到责任利益,率先牺牲的便是女人。这一生,她只爱过一个人,被伤得体无完肤,元气大伤,从此,她再也不会对这样的人有半分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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