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妇难为(99)

吴氏被他眼中骇人的神色惊得后退了一步,手中的信纸无意识般跌落在地。

季礼低笑了两声:“不管如何,你都是将我一手拉扯长大的人,我永远都当您是我的亲生母亲,只是……我如今才知道我根本就不是文家人,那么我所做的这一切又有何意义?我原先就没有与文昭凌竞争的条件,那些不甘真是生的叫人可笑。”

吴氏蓦地叫了起来:“谁说你没有与他竞争的条件?你就该走进文家,这是文家欠我的,是那个女人欠我的,若不是她将我赶出文家,我怎么会流产,怎么会失去我的儿子!”

季礼颓然的看着她,“您承认了,那就是真的了,难怪那日修谱时你会突然犯病,原来根本就是装病。既然觉得我应该走进文家,为什么又不敢堂堂正正的将我填入族谱之内?娘,您还是心虚了。”季礼笑的虚无缥缈,“您说您这样欺骗文家,还让满朝文武都知道了我是文家人这件事情,算不算是欺君呢?”

吴氏神情慌乱,气息不稳,“季礼,你怎么了?你清醒些!”

“我很清醒,也是直到现在才清醒。”他微微苦笑,“难怪玉枝会选择他而不是我,知道了我的秘密却堂堂正正的交到了我手中,光是这份气度便是我无可比拟的了。”

他抬眼看着吴氏,眼神幽深,“娘,当初的事情究竟如何我不想知道,我只知道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您陷得够深了,该清醒的是您。我知道你经历丧子之痛,又多年劳碌辛苦,是孩儿无能,不能让您享受荣华富贵高人一等的生活了。”

吴氏一惊,“你……你要做什么?”

季礼朝她深深作了一揖,“我暂时还不会将您苦苦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说出去,也不会说什么负气的话,我刚刚已经命人呈了折子给圣上,说明我想要外放为父母官的意愿,相信不久就会有回音,而至于您,想要继续留在文家或是随我走,都可以。”

吴氏有些结结巴巴的道:“季礼……你、你现在可是前途似锦,你居然要自请去做一个小小的……父母官?”

“我读书就应当为国效命,国之根本在于民生,为民请命的父母官适合我这样初入官场之人。”他转头盯着桌上跳动的烛火,“我也想保有一颗本心,仅此而已。”

吴氏面如死灰,跌坐在他对面的凳子上,形容枯槁,“难道是我做错了?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而已……”

“再不甘心,人家心中没有你,还是一样的结果,娘,您与我一样,何苦来哉?”

季礼起身收拾了卷轴和书信,走入内室,开始收拾东西。吴氏听着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心里空荡荡的一片,过了许久,眼中渐渐落出泪来,略施脂粉的脸显得越发的苍老,似乎轻轻一击就足以彻底摧垮她。

季礼从内室回到外间时,吴氏已经起身朝外走去,脚步虚浮,像是突然失去了生活的重心,一下子就无所依靠了。季礼快步上前扶着她出了门,她却挥了挥手,自己朝前走了,身影渐渐隐于黑暗中。

季礼叹了口气,也许是自己一时难以接受这个现实,所以话说的有些重了,她这么多年苦苦期盼,又何尝容易?如今她所期待的一切不是被她视为敌人的文夫人击碎,也不是被她深爱的文偃之击碎,而是她一手拉扯大的儿子亲手打破了,终究是太残忍了。

季礼在原地静静的站了一会儿,直到完全听不到吴氏的脚步声才转身回屋,一偏头却发现门廊的柱子后隐着一个人,快步上前,借着窗边透出的灯光一看,顿时愣了愣,“阿芹?”

阿芹半隐于黑暗中的脸色看上去神情复杂,半晌才嗫嚅着道:“我原先是想来问问大哥大嫂的事情的,不是故意偷听的,四……先生,对不住……”

季礼张了张唇,半晌之后轻轻摇了摇头,“无妨,反正我也要走了,知道便知道吧。待这段时间过去,我便上报朝廷,向圣上坦承一切。”

“那你……”阿芹呐呐的看着他,后面“怎么办”三个字硬是问不出口来。

季礼像是读懂的她的神情,笑了一下,“放心吧,大不了便不做官就是,读了这么多书,总还不至于饿死,或许还可以重新做回先生,教书育人。”

他原先不过是说着宽慰阿芹的,阿芹却认真的听了进去。两人相对静默了半晌,她看了一眼季礼,转身离去。

“阿芹?”季礼对她这反常的表现很奇怪,忍不住叫了她一声。

阿芹转头看着他,站在黑暗中的身影有些单薄,“先生,我尊重你的决定,无论怎样,你就是你,身份无所谓。”她垂下头,低声道:“他日总有相见之时,你……一路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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