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门之下(10)

“大都护今日是新夫人到了高兴,所以赏你们酒喝呢。”一到跟前他就打趣,顺手又丢给大伙一大包肉干。

接过去那人道:“罗将军倒成头一个见着都护夫人的了。”

罗小义低骂:“放屁么不是,咱们大都护若没见过,能一眼就认出来吗?”

伏廷纹丝不动地坐着。

罗小义说着话已挤到他跟前来,塞给他一块肉干:“三哥放心,人我已好好给你送府上去了。”

伏廷拿在手里撕开,看他一眼,他连忙伸手拦一下:“你颈上伤还未好,少说话,听我说便好。没什么事,那位县主嫂嫂没我们想的那么不

讲理,不曾胡搅蛮缠,除了晾我吹了好一会儿冷风,怕还是为了她那侄子。”

“光王世子。”伏廷忽然开口。

“对,对,光王府的小世子。嘿,那小子……”罗小义越说越远了。

伏廷将肉块放入口中嚼着,想起白日里的情形。

他对李栖迟那张脸记得很清楚,是因为成婚当晚光王弥留时刻,他也过去看了一眼。

当时她也是垂着眼,与被他剑尖挑起下巴时神情差不多,只不过比当时少了两行涟涟泪。

之后他就匆匆赶回北国,算起来,确实有很久没见过了。

他剑挑着,花了些时间端详,是怕看错了。

而她,并不看他,也没有慌乱。

那边酒袋传了一圈,又送还伏廷手上,被罗小义按了一下,冲他揶揄道:“三哥可真是个神人,嫂嫂我已见着了,不愧是皇族宗室里的,那

活脱脱就是水做的啊。你成婚后将她放在光州那么久也便罢了,如今人都送上门来了,到现在竟还待在这雪地里,照理说还不早就回去抱上滚他

一遭了。”

行伍出身,没有门第的人,说话没轻重,荤素不忌。

他又低笑着自掌一嘴:“瞧我说的,以三哥的本事,一遭不可能,定是几遭才对嘛!”

伏廷灌了口酒,喉结滚动,酒入腹中,身上回了些热气。

他拿拇指,慢慢抹去下巴上残余。

那女人是什么滋味,他还没尝过。

这桩婚事对他而言是实打实的高攀,从投身行伍开始,他便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娶上一个宗室贵女。

更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忽然自己千里迢迢地过来。

这八府十四州,皆是荒凉苦寒地,如今都护府又是这么一幅光景。

她一个贵族娇女,就算来了,又能待得了多久?

“这就是堂堂统领八府十四州的安北大都护府?”

都护府内,李砚不可思议地嚷了句,随后想起莫要惹了姑姑不快才好,嘟了嘟腮帮子,没再往下说了。

其实新露和秋霜哪个不是这个感受?

来的路上还想着这府上应当是无比风光的,没想到刚刚随着家主在这府上走了一圈,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倒还有广阔气度,只是旧得很,甚至许多东西已不能再用了。

栖迟将手里的火把交给新露,让她找东西竖了,就在这屋内留着照明好了。

一面吩咐去将府上管事的请来。

时候已不早了,她估摸着初来乍到,还要忙上许久,想叫王嬷嬷带着侄子先去找个屋子安置了。

但李砚哪里肯走,眼下这境况可是闻所未闻,他就挨着姑姑待着,两只眼睁得圆溜溜的,有精神的很。

栖迟只好随他去了。

很快秋霜带了个老人进门来。

新主母进门,老人也是头一回见,在地上跪拜见了大礼。

栖迟也叫新露封了些碎钱给他,然而一问,这位却并不是什么管事的。

秋霜在她耳边低声说,大都护经常住军中,根本也不怎么回来,所以这府上就没管事的,这老人只不过是因为年纪最长,才被推过来的罢了

栖迟明白了。

所以这只是个挂名的宅邸,他在外面有什么事,什么人,可就无人知道了。

别说李砚没见过这种境况,就是她也没见识过。

她问了老人一些府中的事情,大概有数了,叫秋霜把人送出去,顺便去清点一下仆人名册。

随后又吩咐新露准备纸笔,要列个单子,明日好派人出去采买。

李砚一点不稀奇,他姑姑本身在光王府里掌家就做得好得很,到了这空宅子一样的都护府,还不是信手拈来。

面前一方檀香木的小案,上面纹路斑驳,因为陈旧,反而愈发有香气钻出来了。

栖迟在上面铺上纸,提笔蘸墨,边想边写。

李砚在旁边看着,忍不住问:“姑姑,你说这里怎么会这么穷啊?”

栖迟笔停一下,回想起当时罗小义悄悄吩咐车夫的那句话,眉心不由得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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