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门之下(116)

伏廷脖子被她鼻尖碰到,伸手摸了一下,头更低。

耳中听见呼佛号的声音,是僧人们早起清扫了。

其实那阵味道很淡,确实也分不清是谁身上的了,大约真是他自那医舍里带出来的。

他盯着她朦胧的脸说:“没去哪里。”

那只手还握着她的,她的手也还搭着他的肩。

好一会儿,栖迟拿下了那只手:“可别叫寺院里发现你在我房里。”

他抿了下唇,似笑非笑地松了手:“雷声过去了,接着睡吧。”

说完起身往外走了,合上门时,身影被天光照出来,腰上的刀都还未解。

栖迟看着他离去,躺着,闭上眼。

心口跳得有些急促,是被他的举动弄的,可能也是被眼前这事情忧虑的。

她想,若能就此过去就好了。

……

这一觉,直睡到午时过后才醒。

还是新露觉得她该吃东西了,特地将她叫醒的。

栖迟起身,换了身衣裳,又仔细理了妆发,一如常态。

坐去小案前用斋饭时,她想起了伏廷,捏着筷子,抬头朝隔壁瞄一眼:“他还在休息?”

新露说:“大都护天亮后没多久就又出去了。”

栖迟蹙了眉头,心想他回来的这么晚,却又这么快就又出去,这才休息多久。

莫非又是因为她的商号?

新露在旁站着,朝外看了一眼:“奇怪,香客都往来好几拨了,怎么秋霜还未回来。”

栖迟也朝外看了一眼。

就这功夫,秋霜从门外走了进来。

新露顿时忍不住责备:“怎么才回来?”

秋霜抬袖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顾不上与她说话,匆匆走到栖迟跟前:“家主,出事了。”

听到“出事”两个字,栖迟的脸色顿时就严肃了:“何事?”

秋霜朝新露递个眼色,让她先将门合上,这才在她身旁跪坐下来,贴耳说了一通——

都护府忽然下令,叫瀚海府城内外,所有鱼形商号家的柜上即刻离开北地。

待商号的商队回来后,出境凭证也要一并交还都护府。

“什么?”栖迟难以置信。

经商多年,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秋霜一脸焦急地说:“奴婢寻了个由头,悄悄去问了罗将军,他说是大都护亲自下的令,连他也不清楚具体缘由,或许是知道也不好说,奴婢只能打听到这些了。”

新露不禁也在栖迟身旁跪坐下来,担忧道:“家主,如此您在北地经营的一切,岂非要受损了。”

栖迟沉默一瞬,问:“那些柜上的呢?”

秋霜回:“正要与家主说这事。军队带兵下令,诸位柜上的不敢争辩,也只能收拾走人了,眼下谁都没了主意,也不知该去何处,皆在请家主出面。”

她蹙眉:“我此刻不方便再出面。”

“正是。”秋霜无奈。

她也不能代替家主出面,这么多大柜上的,皆是家主心腹,算起来与她是一样的,她平常只能传话,没有家主亲手所持的青玉是下不得令的。

何况这棘手的事,她也处置不了。

栖迟垂下眼,细细思索。

新露和秋霜都不敢打扰她,只能一左一右,四只眼睛看着她,等着她下决断。

良久,栖迟伸手入袖,自层层叠叠的深处,摸出那枚鱼形青玉。

“罢了,叫粮铺柜上的领两个人去申辩,记得要找大都护本人,尽可能拖住他。”

“城外有我名下一间新铺,尚未入都护府眼中,叫其他柜上的都去那里等着,日落时我会过去。”

“为避人耳目,就对寺中说,今日我出去是回府一趟。”

几句话说完,新露秋霜齐声称是。

午后申时,日光薄淡。

伏廷站在铺前,一只手里拿着酒袋,往嘴里灌了一口。

罗小义走过来,瞧见这模样,便知他是在喝酒提神,笑道:“三哥,你急着处理这事就不要半夜回寺里了,觉也没睡好,就为了多看一眼嫂嫂不成?”

伏廷看他一眼:“干正事的时候少说些废话。”

罗小义不说了,指一下眼前的铺子,小声道:“三哥是不是太狠了,这家财大气粗啊,又是有功的商户,若非你下令不得走漏风声,还不得叫其他人吓得不敢来北地经商了。”

伏廷将酒袋收起来:“我有数。”

他的命令是叫那些柜上的走人,并没关这些铺子,反而派人暂时接手代管,看起来一切如常。

本意也不是要动他们。

一名近卫快步来报:有个柜上的来求见,要面见大都护。

罗小义说:“应当是来求情的了。”

伏廷问:“只有柜上的?”

近卫回:“一个柜上的,领着两个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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