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门之下(134)

“怒?”曹玉林摇头,眼望着火光,似在回忆:“三哥何等人,他真怒时一人杀入突厥营中,斩敌数百,浑身浴血。他的怒只会对敌,不会对自己人。我想在嫂嫂面前,三哥应当从未动过真怒。”

栖迟霍然抬眼,看她许久,轻轻笑了笑:“你这是在宽慰我?”

曹玉林一脸认真:“嫂嫂抬举我,我是最不会宽慰人的了。三哥的心是不是真寒了,嫂嫂不必看他说什么,看他做什么就知道了。”

栖迟眼动了动,随即又笑了。

心说分明就很会宽慰人。

至少,她已受到宽慰了。

说了一番话,曹玉林将外衫在地上一铺,先睡下了。

栖迟睡不着,坐了许久后,起了身。

荒庙正中一尊残像,看不出是哪一尊神佛,前面横着一张破败的木香案。

月光照入,从香案上拖到她脚下。

她拉一下身上的披风,摸到袖中的鱼形青玉。

想起伏廷将这玉还给了她,想起他将她扛起就回了府。

她心说:是了,她怎会忘了,他向来是个嘴硬的。

眼前香案上积了一层灰,她手搭在上面,无意识地描画着,回了神,看见上面被她写了个伏字。

是她想得出神,随手就写出来了。

她抹掉,细细擦着手心,又忆起他那句:终有一日,我会叫你将瀚海府当成自己真正的家。

心里又说一遍:我等着。

第五十三章

二十多天后, 北地境外百里的一座小城里。

曹玉林黑衣飒飒, 穿过狭窄的街道,拐入一间拱门圆顶的客舍。

最里面的客房门口守着两个身着便服的护卫, 她走过去,护卫便当即打开门让她进去,又将门合上。

“嫂嫂, ”曹玉林从怀里掏出一叠飞钱,递给房中的人:“这是剩下的。”

栖迟身上穿着月白的圆领袍, 站在拱形的花窗前,接在手里点了点:“竟还有这么多没花完。”

曹玉林不解:“嫂嫂到底有什么用意?我们时间已然不多了,为何只每日叫我去那商号家的店里花钱?”

尽管她们一路上没有半点耽搁, 也花了大半月才到达这里,又待了数日,眼看着这许多天就过去了, 除了花钱疏通了一下当地管事, 暂且保着商队的人和货,其余便再无动作了。

栖迟只是给了她一笔钱, 让她每日去作对的那家商号家去花销,倒好似要叫他们多赚些钱似的。

“我只是想探探这家商号的底罢了, ”栖迟抬眼看她:“你花销时, 可有见到他们家的铺子有何不寻常之处?”

曹玉林想了想:“没有, 只是平常做生意罢了。”

栖迟问:“对其他往来商户如何?”

曹玉林说:“也是如常。”

栖迟心说:难道就只是奔着她这家来作对?

她又问:“他们家在这城中有多少家铺子?”

“十来家。”

栖迟看了一眼手里的飞钱,不免好笑,原先听曹玉林说这家也是家大商号, 还带了些谨慎。

可这数日下来,不过十来家店铺,也并非是什么销金窟,可见财势远不及她想象的那般足。

她故意问:“那你觉得是商队家的商号大,还是这一家大?”

曹玉林想了想:“料想是商队家的吧,这一路下来,也看见了不少鱼形商号家的铺面了。”

“听你这么说我便觉得好办多了。”栖迟理一下衣袍,系上披风,拿了桌上的帷帽,说:“走一趟吧。”

曹玉林见她终于有了动作,立即跟她出门。

到了门外,栖迟停了一下,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了门边的护卫。

护卫接了,匆匆出去递送。

“可是嫂嫂报平安的信?”

她的脸隔着帽纱看不分明,语气里却是有些淡淡的笑意:“是,晚了好几日。”

曹玉林跟着她的脚步,边走边道:“这一路下来,嫂嫂以往的神采好似又回来了。”

栖迟随口问一句:“是么?”

“是。”

自那晚荒庙里一宿之后,曹玉林便察觉了,以往那个娇滴滴却眉眼含笑的嫂嫂又回来了。

出了客舍,门口一队护卫守着一辆小顶马车等候着。

栖迟登上后,回头朝曹玉林招一下手,示意她一并上来。

曹玉林跟上去,发现车中堆着一只一只的匣子,多看了两眼:“我还道嫂嫂是按兵不动,原来是早准备好了。”

栖迟坐下后,取了一纸文书在手中,翻看了一遍,收起来,对她说:“我得感谢你,都亏有你相助,否则难以进展如此顺利。”

“嫂嫂何须如此客气,便是除去三哥这一层,我与嫂嫂也不该如此生分。”

曹玉林总是一板一眼的,可也因如此,说话便给人感觉分外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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