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门之下(167)

伏廷不想弄得跟看犯人似的,怕叫她难受,手在衣摆上蹭两下,转头找出搁置的佩剑,拿了块布巾,走开几步,站在那里擦剑。

然而拿了剑在手里,在官署里压着的怒意就被勾了出来。

一个不该出现的病又出现了,他在收到消息时就没停下过心里的寒意。

他还是将剑搁了回去,忽觉身后安静,回头看了一眼。

栖迟闭着眼歪着头,靠在榻上,看着像是睡着了。

他立即走过去,伸手握了下她的手,觉得她手指很凉,脸色一凛,转头就出了门。

大夫被一个下人匆忙唤至。

伏廷站在门外,几乎是将他推进了门:“去仔细地看!”

大夫仓惶进去,他却收住了脚,转头几步到廊下,沉着脸,来回走动,心里像是压着把火,烧到了四肢百骸,最后脚一抬,踹翻了栏边的盆景。

厚实的白瓷花盆翻滚下去,发出一阵破裂的声响,像是被人生生扼断了咽喉。

他立在那里,气息未平,胸口起伏。

大夫走了出来,在他身后小心道:“禀大都护,夫人无恙,只是小眠。”

他抹下嘴,像把情绪也抹下去了,回过头:“你看仔细了?”

“是,小的在光王府中侍候多年,绝不敢怠慢县主半分。”

他点点头,算是对这个回答满意了。

大夫松口气,躬身告退。

“慢着,”伏廷叫住他,忽而问:“听说过赶花热吗?”

大夫觉得好似在哪里听说过,想了一下,大惊:“那不是当年北地的……”

“那就是听说过了。”伏廷打断他,不过是想叫他有个数,挥下手说:“去吧。”

大夫心惊胆颤地走了。

伏廷在原地定定神,进了房,又将房门合上。

回到榻前,栖迟仍靠在那里闭着眼。

他蹲下,皱着眉看着她的脸,不自觉的,又去摸她的手。

她就在此时睁开了眼,眼神清亮,分明刚才没睡着。

伏廷一看就明白了,眉峰一沉,抓着她那只手用了力:“你干什么,骗我寻乐子?”

栖迟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手上吃疼,细细蹙起眉尖:“哪有,我方才的确是犯了困的。”

他的手松了,神情却没松,紧紧抿住唇。

栖迟半卧,目光正好落在他蹲下时的宽肩上,他眼下神情不对,她甚至想伸手去抚一下他的肩,好将他的眉眼弄顺了。

再开口时,声轻轻的:“你方才,吓着我了。”

伏廷看着她的脸,喉结上下一滑,出声低沉:“你也吓到我了。”

她怔住,忽而就明白了他刚才那句带气一般的质问,眼光微闪:“你可是有什么话没明说?”

伏廷站了起来:“也没什么,过后我再告诉你。”

栖迟一直看着他,想着他的话。

什么叫过后?

……

天色将晚时,伏廷才又开门出去了一趟。

外面站着新露和秋霜,是来伺候栖迟的,来了却见房门紧闭,又见大都护忽而出了门来,顿时意外。

尤其是秋霜,外出办了事回府,就见府门紧闭了,只准进不准出,还想来问一问家主是怎么回事呢,不想还未敲门,大都护走了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又垂头见礼,不敢多话。

伏廷只吩咐了一句:“饭菜送到门口,你们不要进门。”

顿一下又说:“若李砚过来,也不可让他进来。”

说罢回了房。

新露看看秋霜:“这是怎么了?”

“我如何会知道。”秋霜低声回。

二人不敢违逆,很快送来了饭菜过来。

栖迟坐在房中已太久,早已坐不住,刚要起身,就见伏廷再度出门,这回再进来时,亲手端来了饭菜。

他单手将托盘放在案头,看她一眼:“吃饭。”

饶是再装作若无其事,栖迟也心中有数了,他的确是在守着她没错了。

托盘里盛着湿帕子,她拿了擦了擦手,放下后拿起筷子,看着他坐在身边,就如同这一整个下午的情形一样,口中似是随意般问了句:“那个赶花热,是如何传染的?”

伏廷也刚拿起筷子,闻言眼一掀,盯住她。

栖迟原本就看着他,此时坐得近,看得更清楚,他浑身上下都一丝不苟的利落,唯有眼神,沉沉地一动,深邃的眼里像搅动了一场风波,多了些凝滞与迟疑,有一会儿才开口:“接触过多,便会传染。”

栖迟抓筷子的手顿了顿,想了一下回来路上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想着无法进来的新露和秋霜,想明白了什么。

“那你不怕被感染么?”她忽而问。

伏廷几乎脸色始终沉着,直到听到这话,嘴角才有了点弧度,但几乎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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