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门之下(253)

又声称突厥所要的就是战胜北地,杀了安北大都护,掠夺北地财物,其余无他,而他与安北都护府不合久矣,正好想要安北都护府落败。

突厥则通过邕王,暗中答应胜了北地后就与中原交好,并以和谈和兵力两面支持皇长子登基。一旦皇长子登基,就会扩单于都护府为单于大都护府,所享一切远超其余都护府,并做护国功臣论。

然而突厥还是落败,如今皇长子又身死,单于都护府以为一切都已化成空了,不想突厥又转而支持邕王。

邕王轻易被说动,再找上单于都护府,许诺了更多好处,又威胁不相助便告发至御前。单于都护府认定在如今情形下,邕王已是必然的帝王人选,于是一条道走到黑,发兵而来协助……

其余证词,大同小异。

垂帐一掀,帝王蓦地一下扔出了纸张,大咳出声。

一察觉出有势力威胁皇权时,他就刻意疏远了邕王,是觉得其愚蠢,不堪重用。

没想到何止是愚蠢,宠其多年,竟致使他的胃口竟涨至这般地步,连外敌也敢引入。

他的身边竟是如此一群没脑子的废物!

猛烈的咳嗽使得c黄帐都在晃动,帝王一手扯着垂帐,拖着沉重的身躯,手扣在c黄沿,一句话断断续续,似压在了嗓子里:“皇子不可能与突厥勾结,不可能……”

崔明度抬头,迅速看了c黄榻一眼,接话道:“陛下所言极是,皇长子是被邕王陷害,此事与皇长子绝无关联,皇长子是因胞弟病故太过伤心才致离世。”

伏廷一动不动,听在耳中,面色冷肃,没什么表情。

帝王似平复了一些,仿佛以这个理由说服自己接受了,喘着气问:“你们想要如何?”

伏廷赫然开口:“请陛下即刻拿下邕王,决不能立其为储君。”

帝王望着他衣上若隐若现的血迹,自此才算亲眼看到这位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大都护是如何走过来的,是染着血握着刀过来的,口中又是一顿咳。

外面霍然传来急切又慌乱的呼喊,宫人们似在奔跑,有人在喊“邕王从东宫杀过来了”。

然而很快就被另一阵声响遮盖了过去。

伏廷依然跪着一动不动:“陛下放心,臣只为暗中入宫而夺下了邕王所控的宫门,这里的兵马并不多,但要制住一个邕王足以。”

如此,倒真成了清君侧。

帝王一阵一阵地咳,如同停不下来了一般,不知是在咳邕王的不堪一击,还是在咳他的部署周密。这几句说起来轻巧,然而他一身血迹也说明了这片刻功夫得来的没那么容易。

在咳声中隐约听见外面邕王的声音,竟在喊冤枉,喊着要面圣,但最终这些声音都离远了。

帝王悲愤交加,被那一声一声的叫唤弄得气血上涌,待终于停下咳嗽,已是气力不支,隔着垂帐看着那跪着的三人:“你们思虑足够周全,竟然还带了个人来,是知道朕的江山无人可传了。”

一直没有做声的李砚忽的抬起头,朝帐中看去,那道垂帐被揭开,他终于看见了圣人面貌,发髻花白,面貌不至于苍老,却已是憔悴不堪,一双眼也露了浑浊之态。

“报上名来。”

李砚下意识看向身旁,伏廷看了他一眼,他似清醒了,振作了精神,也压下了翻涌的心绪,垂眼回:“光王之子,李砚。”

“光王之子,这么说你的瘟疫已好了。”帝王早已猜到,被伏廷带来的,还能有谁?无非就是他几次三番也除不去的光王之子。

瘟疫?皆不是省油的灯!

他浑浊的目光转到崔明度身上:“看来崔氏也是要支持这位做储君了。”

崔明度伏地再拜:“崔氏追随陛下多年,更明白陛下一心所念只在皇权,若非思及传承,陛下也不会挑中邕王。但邕王大逆不道,只会害及陛下一心维护的皇权,他日还会叫生民涂炭。既然如此,陛下何不摒弃前嫌,为皇权着想到底,挑选更适合的人选。”

猝然一声脆响,帝王拿了案前香炉就砸了过来,铜制的炉鼎一直滚落李砚身前,香灰翻落,从他衣摆前拖出去很远的一道。

直至此时,帝王才彻底震怒:“你有什么资格?”

李砚垂着头,衣袖里的两只手紧紧握成拳:“没有资格。”

“那你又凭何做储君?”

“只因邕王更无资格。”

帝王撑在c黄榻上,剧烈喘息。

他大半生都为皇权而搏,为此不惜代价地铲除藩王势力,不惜遏制边疆都护府,宁愿北地继续穷困潦倒;也为了皇权,觉得长子平庸,易被操纵,难当大任,唯有幺子心智似他,便一心栽培,打算废长立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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