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门之下(266)

紧跟着又有斥候喊:“突厥撤兵了!”

“大都护何在?”她立即问。

幽陵都督艰难地抱拳回:“大都护独领一支兵马守在最重要的通道上了。”

余音尚在,蓦然一声凄厉的高呼:“三哥!”

是罗小义。

栖迟瞬间心头像被揪住,一夹马腹就冲了过去。

雪下大了,纷纷扬扬,大风掀开了她头上的兜帽,雪花迎面扑了她一头一脸。

快马到了地方,是一条倚山傍坡的山道,混战的痕迹还在,四处凌乱,尸横遍地。

罗小义正带着人马冲向尚未退走的最后一波突厥骑兵。

他们后方,山道上堆积了高高的尸体堆,伏廷拄着剑立在那里,另一手还牢牢握着刀。

身旁是始终紧随的几名近卫。

马已踏到尸身,分不清是突厥兵的,还是北地的,甚至还散落着两个衣着显然是突厥将领的尸身。

栖迟下了马,朝他那里跑了过去。

伏廷盔帽已除,浑身浴血,一动不动。

她莫名的心慌,顾不上到处都是尸体和刺鼻的血腥味,一直跑到他跟前。

安北都护府的旗帜还高竖着,被生生插在了突厥兵堆积的尸体间,迎着风雪猎猎作响。

他身后所挡的方向,就是幽陵郡城池所在。

栖迟迎着他的眼:“你怎么样?”

伏廷的眼睛忽然动了一下,落在了她身上,丢了刀,朝她伸出手来,声比平常低沉:“扶我一下。”

她一把握住他手。

刚握住的刹那,伏廷陡然倒了下去。

近卫们连忙上前,栖迟已慌乱地抱住了他。

她吃不住重,跟着跪倒在地,手心里湿漉黏腻,全是他背后的血。

雪花落下,从他的肩到身下的地,片片浸为殷红。

“三郎。”她用身体支撑着他,颤着声唤他。

伏廷头靠在她肩上,没有声音。

栖迟转过脸去看他,只能看见他的侧脸,垂下的眼帘上沾上了雪屑。

她用力将他抱紧,身上似没了热度,声越发轻颤:“没事,三郎,没事,都结束了,我们胜了……”

“别忘了你还要带我走遍北地。”

“我和占儿还在等你回来……”

“三郎,听见了吗?”

近卫上前来扶,曹玉林带着人马也赶了过来,李砚紧跟在她身后。

前方驱逐了突厥残部的罗小义也正返回。

听见了吗?

北地在你手中守住了,和之前每一次一样,从头到尾都没有一寸土地被侵占。

战事会造就英雄,也会造就疯子。

疯子已被除去,我的英雄能否回来。

风雪席卷,天地无声。

只余栖迟低低的声音:“三郎,我们可以回家了……”

一个月后,瀚海府。

街头熙攘,比起过往热闹了许多。

解九自铺中完成一笔清算,将账册交到秋霜手中。

秋霜拿了,转头又恭恭敬敬地送到栖迟手中。

“东家近来又亲自经手商事了,这是好事,如今太平了,咱们的买卖也好做了许多。”解九边笑边说。

栖迟轻轻拉了一下帽纱,只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转身出了铺子。

所谓的家国大义,在权贵手中不过是追名逐利的伎俩,在前线将士眼前却是真刀真枪的厮杀。

而最终,白骨堆砌,都是为了实现一个遥不可及的太平。

如今刚刚太平,哪怕能有五年,十年,那也是最好的回报了。

出了铺子,栖迟坐上马车。

新露带着占儿正在车里等着,一见她进来,占儿就稳稳地走了几步,到了她身边。

栖迟拉着他坐着,说:“去官署。”

新露说:“家主今日也要替大都护过问政事吗?”

“去看一看。”她轻声说。

马车顺道去了官署,到了地方,护送的近卫进了门,不多时就携带着八府十四州上呈的奏报走了出来,悉数递入车中。

有官员走了出来,垂着手,恭谨地送栖迟的马车回府。

这已是这个月来的常态,他们已习惯大都护夫人暂时操持着瀚海府的一切。

从铺中、官署,再回都护府。

栖迟几乎已经习惯这样的日子,安北都护府是她的家,安北大都护是她的夫君,那便该替伏廷撑起这一切。

她拿着奏报走回主屋,一份一份放下后,看向屏风后。

占儿从她身后稳稳地走着,已迈着小腿径自走进去了。

她盯着屏风上浅浅的影子,占儿小小的身影后,是躺在那里的另一道身影。

那日伏廷被近卫们以最快的速度带离战场,送回军营医治,肩头被刺的那处深至肩胛骨,胸口腹上也多处受伤,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好的,连盔甲都破了多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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