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门之下(48)

伏廷眼盯着她,心说:他有说过要罚她?

这女人,又跟他玩起以退为进了。

旁边的罗小义不好多听,已默默走开了。

“如何,你还是不痛快?”栖迟看他一眼,声更软了:“反正我不想那批马沦为玩物,给你总比给邕王强。”

女人的声软,但直到听了这句,伏廷才终于有些心软。

他自己也清楚,那一批好马,在他手里比在那群权贵手里强。

突厥始终虎视眈眈,骑兵是北地最有力的屏障。

他看着她的脸,眼落下去,又看见她的手。

她露在袖外的手雪白,手背上一些红分外显眼,是他之前握的太紧了。

这么楚楚可怜的模样,他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栖迟见他半天没说一句,便又悄悄看他。

伏廷身忽的一动,似是要走了。

她立即问:“去哪里?”

他停住,牙关里挤出两个字:“验马。”

男人的声音又低又沉,栖迟却没听出多少怒意来。

她看着他走向罗小义的背影,心想至少是肯去验马了,那眼下该算是认了。

到此时,才又回想起之前那一番挥霍。

她不免觉得好笑:真是千金买马,也难博君一笑。

马场的事,沸沸扬扬,喧闹了一整日。

直到翌日清晨,李砚来顶阁里问安,见到栖迟的第一句话仍与这有关。

“姑姑,你不知道昨日你与姑父走后,有多少人在跟着看你。”

他昨日落在后面,跟着新露好不容易才下了那高台。

里面那些人都跟在他姑姑和姑父身后看,险些将道也挡住了。

栖迟一早起身,临窗坐着,闻言只是笑笑,并未放在心上。

这种场面,生意场上见识过多次,虽没昨日那么大的手笔,她也早习惯了。

耳中,却又听见一阵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昨日的马场可太热闹了……”

她朝外看了一眼,是两个洒扫的婢女在廊上饶有兴致地闲话。

都传到这些仆从的耳里了。

她心想:也好,料想灾后数年瀚海府都形同蛰伏,如今也该当扬眉吐气一回了。

“嫂嫂。”

罗小义来了,他刚好瞧见她自窗内露脸,便唤了一声。

栖迟从窗内看过去。

他笑着说:“请嫂嫂和世子随我走一趟。”

看他模样,倒像是有什么好事一样。

栖迟转头朝新露招手,起身添了件披风,领李砚出去。

罗小义领他们出顶阁,一路不紧不慢地穿过了别院。

这别院挨着马场建的,他走的是条近道,穿过一扇小门,就进到马场里了。

栖迟还在想怎么又到马场里来,转眼就瞧见了一片围栏。

新竖的篱桩,圈了一大圈,里面是一匹匹毛色光鲜的高头大马。

李砚被吸引,快走几步过去,手扶着篱桩朝里看。

罗小义走至围栏边,停下说:“三哥说了,请嫂嫂和世子各选一匹当坐骑。”

栖迟看着他,心里意外。

那男人竟会有这安排?

罗小义瞧出她不信,笑道:“是真的,嫂嫂既然会骑马,世子也到了该有马的年龄,给你们选一匹是应当的。”

这的确是伏廷的安排,昨天验完马后交代的。

他起初也意外,但伏廷说马都是她买的,全都是她的,有什么不能给的。

李砚闻言,从围栏边回过头说:“可我马骑的还不好。”

罗小义道:“怕什么,来了北地岂能不会骑马,我和你姑父都会教你。”

栖迟看了看那群马,猜测着那男人交代这个时的神情,竟也猜不出来。

心里倒是越发放心了。

他这回,应当是真没动气吧。

……

天上若有似无地飘起小雪。

伏廷握着缰绳,打马进了马场。

昨日瀚海府出尽风头,那些权贵争相邀他去宴饮,皆被他拒了。

后来和皋兰州里的官员们议事了一整晚,囫囵睡了几个时辰,便又来了这里。

远远的,看到围栏边只站着罗小义。

他一夹马腹,策马过去,勒停了问:“马选好了?”

罗小义早看见他过来,点头说:“给世子选好了一匹,他已去试骑了。”

伏廷脱口问:“她呢?”

罗小义一愣,接着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他嫂嫂,朝远处看了一眼,说:“嫂嫂说了,少选一匹便是给军中多一个骑兵,她只叫我给世子选个次的用着,她自己就不用了。”

说到此处,又不禁感慨:“嫂嫂真是我见过最识大体的女人了。”

伏廷转头朝远处望去,看见了站在那里的女人。

她远远地立在马场另一头,在看李砚试马,浑身罩在披风里,被小雪模糊成了一片红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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