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门之下(55)

路上有两个人差点撞上来,伏廷都挡住了。

直到人少了些,他伸手推开扇门,将她带入一间道旁的馆舍内,才松开手。

他在馆内走动一圈,看过了四周,觉得安全,才回头说:“你在这里等我。”

栖迟走得太急,还有些喘,只能点头,一手理了理鬓发。

伏廷大步出门走了。

馆内清静,是因为有人在做茶。

这种昂贵的茶寻常百姓难以享用,因而来客寥寥。

栖迟一落座却就选了个最好的。

侍从接了她的钱,毕恭毕敬,连忙为她选调料煎茶。

她坐了片刻,才算缓过来了。

朝外看一眼,突来的混乱还未过去,比上次瀚海府里的街头还乱。

一盏茶做好了,侍从捧着请夫人来品。

栖迟端在手里,轻轻嗅着茶香,刚抿了一口,抬起头,无意间看出窗去。

看见了个锦衣玉冠的人。

是河洛侯世子崔明度。

他带着一群随从,被人簇拥着走在街上,脚步很急,大约也是过来回避的。

栖迟看见时便转开了眼。

她放下手中茶,起身,戴上兜帽,直接迈脚出门。

侍从眼见着这最好的一盏茶,这位夫人竟然只品了一口就出了门,更是咋舌了。

伏廷打着马去源头走了一圈,皋兰都督已将乱子止住了。

是有胡人养的野兽牵来城里杂耍,却没管住,不慎咬伤了人,这才引出了乱子。

尽管如此,伏廷还是带着罗小义在城中四周巡了一圈。

确定没有其他缘由才作罢。

罗小义知道他向来防备心重,打马跟着他说:“放心吧三哥,不会是那些突厥探子,他们被咱们追跑了才没多久,哪里敢这么快就潜入这皋兰州里。”

说到此处,他忙又道:“三哥还是赶紧去看看嫂嫂,万一要叫她受了惊吓可怎么好。”

伏廷点头,手里缰绳一振,驰马出去。

很快便到了那间馆舍。

他下了马,进去却没看到人。

里面的侍从还记得他,一是因为这位贵客胡服紧束,英姿飒飒,似是军中之人,又因那位夫人出手太阔绰了,想忘记都难。

忙告诉他说,人早已离去了。

……

附近一座高亭,背城望山,视野开阔。

栖迟在僻静处避了片刻,眼见路上行人不再乱了,知道应当是无事了,就来了这里。

她倚栏而坐,忽然觉得腰上硌得慌,伸手摸了一下,摸到了自己的香囊。

里面还放着她当时叫伏廷买的那枚珠球。

她拿了出来,捻在手指里看着。

伏廷大步走过来,一眼看见坐在亭中的女人,抿了下唇。

险些要以为他将自己的夫人给弄丢了。

他走至亭下,就在她对面站着。

她并未发现,身靠在亭栏上坐着,手里拿着那枚珠球在看。

他看了片刻,问:“这种便宜东西有什么可看的?”

栖迟这才发现他,抬头看他一眼,手心握起,将那枚珠球包了起来,反问一句:“便宜便不是钱了?”

伏廷无言。

心中自嘲:也是,他有何本钱在她面前说东西便宜。

以她的手笔,恐怕什么都是便宜的。

栖迟手心握着那枚珠球,顺着钱,想起了前面的事。

忽而说:“我已看见小义身上记的账了。”

她知道那是什么,秋霜当时告诉她,罗小义问了打发杜心奴的钱,她再看那数目,便知道了。

上面都是她近来所出的数目,最近的一笔,是竞买那批马的。

伏廷眼一沉,心想罗小义办事越发不牢靠了,竟叫她发现了。

再看眼前的女人,紧抿住嘴,一时无言。

栖迟看着他。

男人依旧一身蟒黑胡服,站在她眼前,手指撰着马鞭。

她看着他英挺的眉骨,深邃的双目,扫过他紧闭的薄唇,便也看到了这男人的一身傲气。

她笑一下,点了点头:“好吧,便当你是问我借的好了,他日再还我就是了。”

就成全他的傲骨好了。

反正终究会有那么一日的。

伏廷确实就是这么想的,纵然眼前困顿,但他日未必。

可听她这么说了,他又不禁扬了嘴角,心里想着那一笔笔的数目,忽然问:“不怕我还不上?”

栖迟眼睫轻颤,心里回味着,耳边一瞬间响起了这男人的那句狠话——

老子不信迈不过这道坎。

这种男人,岂会还不上。

她笑起来,手臂搭上亭栏,轻轻摇一下头:“不怕,只要是你伏廷,就一定能还上。”

伏廷顿住,抬眼看过去。

栖迟倚坐在那里,身上罩着大氅,脖上一圈白雪似的狐领。

她手臂搭在栏上,脸枕着臂,冲着他,轻轻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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