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门之下(6)

那一厢房内,老奴将头磕地砰砰作响。

屏风后,栖迟端正跪坐,在等案上茶汤头沸,不动声色。

邕王世子寄居光州求学,却败家的很,嫌家中给的花销不够,竟将他母亲的首饰偷摸出来去质库里换金银。

不巧,那质库是她的。

她自然不能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只吩咐质库柜上将东西清点发卖,去邕王的封地上卖最好,也好让他们邕王府脸上涨涨光。

邕王世子收到消息忙派人去阻拦,可柜上扬言因为光王世子于他有恩,而邕王世子数次欺侮光王世子,便是一死他也要为光王世子出气。

邕王世子一个毛头小子,如何斗得过这种不怕死的刁民,当即就慌了神,忙叫身边老奴带了重礼过光王府谢罪。

然而光王府掌家的清流县主带着世子出游了,只留下个侍女秋霜还在半道。

顾不上许多,只得一路追来。

待到茶汤沸了,老奴的头也磕破了。

栖迟终于开了口,未语先叹:“我一介深闺女流,就算有心谅解贵府世子,也爱莫能助啊,那质库是何等地方,利滚利,可断人头颅。不如

你回邕王那里求个饶,让他出钱将东西赎回去也便罢了。”

老奴一听,呆了。

“新露,送客。”

门打开,新露和秋霜齐齐走了进来。

老奴被带出去前还想再说几句好话,讨个手信什么的给那质库柜上拖延几天也好啊,抬头时无意间一瞥,见屏风上映出县主发间一根金簪,

眼熟的很,似乎也是邕王世子当初典当出去的,手抖两下,再无颜面说什么了。

人走了,屏风撤去。

栖迟朝窗外看了眼,李砚转着头正望着那老奴离去的方向,双唇抿得紧紧的。

其实这是个刚毅的孩子,她是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女主她,是个富婆……

第三章

李砚现在算是明白了,他姑姑说的那句很快他就会更想笑了,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他早该想到的,以姑姑对他的关爱,怎么可能容得下他吃这么一个亏,肯定是要替他讨回来的。

正是这样,他之前被欺负了才没说,是真不想给她惹麻烦。

但姑姑可比他想的要厉害多了。

两声轻咳传来,他循声望过去,他姑姑靠坐着,长衣迤地,正隔着扇窗看着他呢。

敢情刚才偷看她,结果全被她看到了。

他一下缩到窗后,又一手扒着窗框,露出半张脸,眨眨眼,嘴巴开合,比划出句话来。

那头,瞧见他姑姑笑了。

栖迟手里还端着那盏没喝完的茶汤,看得清楚,李砚用嘴巴比划着,是在说她昨晚说过的那句话:钱可真是个好东西呢。

白给他报仇了,还会揶揄他姑姑了。

刚要白他一眼,那小子已经闭上窗,躲着不露面了。

她笑着放下茶盏,抬头,新露和秋霜已经返回了。

二人不仅送走了那老奴,还把邕王世子托他带来赔罪的礼品清点了一番,一一报给她听。

以邕王世子那气度,送的东西栖迟都瞧不上眼,带着也嫌累赘,发话说:“拿去叫客舍柜上的折合成钱银吧,城外流民这么多,散给他们好

了,也算做件好事。”

秋霜应下,心里却是不忿,真是好人没好报,他们家主和世子多好的人啊,却要到这边陲受罪,那张牙舞爪的小人真是活该被教训。

栖迟动一下脖子,觉得头上沉,终于想起了头上那支沉甸甸的金钗。

她抬手拔下,递给新露:“这个做见面礼,带着我的拜帖,去为世子到城里请一位新老师。”

新露接过去,与秋霜对视一眼,出门去办时,心里都明白了,看家主的意思,短期内是不打算离开这北国了。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栖迟,一天已过去大半日。

窗外又下雪了。

栖迟计划着入城的事,看着那纷纷扬扬的鹅毛雪花,推测着这雪何时会停。

风声呼啸着,窗口边的一截细长的树枝摆舞扭曲,随时都要被折断了一样。

栖迟想:这地方的名字怎么能叫瀚海府呢,瀚海已结了厚冰,只有漫天的风雪,狂风席卷,百草尽摧。

她想起了光州的山与水,四季分明,惠风和畅,竟有些感慨了。

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那个男人,跟她可真不是一个天地里的。

但她此行的最终所在,就是都护府。

李砚不知道,新露和秋霜也不知道,她决定了,便来了。

咔咔的轻响,果然是窗外的树枝被吹断了。

栖迟抬手关窗,窗外声音更大了,风声夹杂着东西被刮落的声音,隐隐约约,似乎还有别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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