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门之下(97)

栖迟看着伏廷,他也不坐,只站在那里,胡服束身,腰上的佩剑斜贴着腿。

她担心会被他发现,又往后退了一步。

顺带看了一眼仆固辛云,不出所料,又是眼朝着伏廷身上的。

她心说单论相貌,这男人也有招这小姑娘痴心的本钱,何况还有以往那渊源。

场中,仆从们送了笔墨过去,请各商户写下心中认定的价格。

各人左顾右盼,也不好讨论,提笔写了。

仆从便将纸收了,送去上方给伏廷过目。

他拿在手里一张张看了,又交给仆从,再给仆固京过目。

如此几轮之后,弃了许多,才算拎出了几个价来。

伏廷问仆固京:“如何?”

仆固京皱着眉,脸色不佳:“还是太高了。”

栖迟觉得看这样子,还要耗上许久才能真正论到点上,便让秋霜先看着动静,自己先走开去,免得被撞见。

绕到廊上时,听见那边传出一阵呼喝声。

秋霜小步跑来,告诉她说有个仆固部人因为不满,觉得商人胆敢欺压他们胡部,差点抽了手里的弯刀。

商人不过是地位轻贱的小民罢了,追逐利益而已,哪里见过他们这架势,因而闹出了动静。

栖迟往回走,想去看看,转过拐角,就见伏廷在眼前站着,似是等着她的一般。

“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收手入袖,看了看左右:“随意走过来的。”

伏廷方才就发现她站在假山后了,故意不动声色,趁他们闹腾才过来的。

他说:“是酒还没醒走错了?”

栖迟听到他说这个就又记起醉酒的事,又闪过被他抵在桌上的记忆,嘀咕一句:“有时你也够坏的。”

他眼盯过来:“我什么?”

她淡淡看他一眼:“坏。”

故意提她的醉态,不是坏是什么。

伏廷两眼紧盯着她,心说她大概是没见识过真正的坏。

还未开口,一道声音横插进来:“大都护。”

他眼扫过去,仆固辛云站在身后一丈开外,垂着头说:“事已解决了,是我部中鲁莽,请大都护回去接着议。”

栖迟轻扫一眼,低低说:“叫你呢。”

他回头,想起了昨夜她的话,沉沉笑一声:“听见了。”

说完大步走了。

仆固辛云跟着他走了。

栖迟看着他们离去,忽而想起了一些。

她醉了时,有提起这姑娘么?

第三十九章

毕竟是在都护府里, 谁敢真惹事。

中途一场喧闹, 眼下,自然是又安安分分地都坐下了。

栖迟又回到那假山后站着。

反正她也被发现了, 回来倒也不在意再被伏廷看见了,还可以观望着那头的动静。

商户们人微言轻,在这官府里面, 也不敢高声说话,坐地一个比一个端正, 谁开口都是小心翼翼的——

“官府的买卖自然是不敢乱来的,只是运送往来,成本都很高。”

“是, 首领又需要好的牲畜崽子。”

“还是有些难办的……”

说来说去,还是想加些价。

栖迟觉得他们是知道如今北地正值民生兴起之时,都护府重视, 掐准了这道, 想发些财,在谨慎地试探官府的底线。

仆固京的声音听来已有些怒气了:“皆是狡辞!倘若还是当初, 北地未曾遭灾,还轮到你们坐在此处与我们议价!”

他是作为胡部表率来的, 担着责任在身, 岂能让步。

牧民是最早经受瘟灾的, 这几年才有所回缓,连赋税都交不上,哪里出得起什么高价, 若非为了北地民生好转,他宁可不与这些狡诈商人为伍。

罗小义干咳一声,提醒老人家莫要动气,今时不同往日,既然他三哥决心用私商了,还是要给几分薄面。

仆固京手抚了两下花白胡须,忍住了,去看大都护。

伏廷在场中缓缓踱步,忽而问:“名下不止一间铺子的有谁?”

有近十人立即站了出来。

他扫了一眼,又问:“有五间以上有谁?”

坐下去几个,剩了六七人。

“十间以上的有谁?”

只剩下了三四人。

“二十间以上的。”

只剩下了一个。

伏廷看过去,中等身形,蓄着短须的一个白面中年人,他认了出来,就是先前被烧了铺子的那家柜上。

“代你们东家来的?”他记得他们东家不在北地。

柜上的搭手称是。

“你们东家有多少铺子?”他问。

柜上的仔细想了想,回:“约莫……百余家吧。”

罗小义一声惊呼:“娘的,这么多!”

柜上的讪讪垂头:“小的也不能断定,我家东家是做天下生意的,不拘泥一处,各处有专人分管,小的也不清楚具体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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