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65)

自古冬日梅花寒香,幽幽沁人心脾,虽不争不抢,却令人无法忽视,便是寒香沁了。

回去的路上,胭脂又去书肆买了几刀“善书纸”,外加一块上等云烟墨,一支兔毫笔,又花了一两四钱零九个铜板。一来二去的,刚到手的十二两多银子就只剩五两了。

那善书纸乃是前朝一位大书法家改良过的一种高档书写用纸,用这种纸写出来的墨迹凝而不散,且历经多年还色亮如初,不易虫蛀,非常适合保存资料。

一分钱一分货,青竹纸一刀只要几十文,而这善书纸却要一百六十文,当真天差地别。

卢娇平时虽不大写字,但似乎对文房四宝之流并不陌生,见胭脂一下要了这样多,不由得好奇道:“你要这么多纸做什么?练字也有些大材小用了。”

胭脂的眼神略微黯淡了一瞬,不过马上就笑着答道:“不瞒姐姐,祖父也曾是爱书之人,家中多有市面上不常见的奇书,只是后来……如今正巧有时间,我就琢磨着将以前背会的书都一一默写下来,岂不比去外头到处搜罗来的强?”

如今日子渐渐步入正轨,她也该将素日东西都一一捡拾起来了。

卢娇点点头,“是这个理儿,难为你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的心气儿。”

胭脂噗嗤一笑,斜眼看她,“你也怪没个羞臊的,这般老气横秋,也不比我大几岁么。”

两人笑了一回,胭脂见天色不早,便道:“劳烦姐姐今儿陪我出来一趟,时候也不早了,这会儿家去也赶不上午饭,倒不如就在外头吃了。”

卢娇笑道:“眼见着是能挣钱的人了,这般财大气粗起来。今儿潮湿的很,我要吃陈家羊肉锅子,里头加了不少药材呢,最能防风除湿补气。再叫两个刘家锅塌子,好不好?”

“好好好,你是姐姐,你说了算!”

再说高夫人。

从香粉宅家去之后,高夫人当晚就用了手脂,并依照张掌柜所言,隔水预热之后取来匀面,次日果然肌肤细腻有光泽,似乎连眼角的细纹都淡了不少。

荷花捧着镜子奉承道:“如今夫人越发年轻了,奴婢以后可要斗胆喊一声姐姐。”

高夫人已经年过四旬,可她才不过十来岁年纪,若是能姐妹相称,自然是高夫人面相年轻得很了。

高夫人又敷粉,便觉比以往都更加服帖,肌理间也不卡了,且看着更加自然红润,不由的满意一笑,转头就叫人备车,亲自拿着那两瓶包好的手脂去拜见徐夫人。

她去时已有一人在场,二人四目相对,均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挑衅和不屑,竟隐约有些雷电相逼的架势。

首座的徐夫人梳着家常发髻,穿着一身秋香色的常服,并未如何涂脂抹粉。只是她素来好心性,不与人争强斗胜的,虽已年过半百,可瞧着也才四十岁上下的样子。

徐夫人叫丫头奉茶,笑道:“难不成你们是约好的?怎的今儿来的这样齐全。”

高夫人才刚要开口,先到之人却笑盈盈抢白道:“夫人说的哪里话,高夫人凡事讲究,心思奇巧,那都是独一份儿的,似我等见识浅薄之人着实跟不大上。”

高夫人冷笑一声,不甘示弱的说:“邹夫人这话有些意思,世事艰难,又何苦自贬?便是你见识浅薄些,邹大人不也没嫌弃么?当真是患难夫妻,情谊深厚。”

邹夫人的脸一下子就不好看了。

她乃沂源府通判邹玉安之妻,早年十分贫寒,是她四处帮人浆洗衣物才勉强过活。后来邹玉安时来运转,得了上官青眼,这才一步步立了起来。

那邹玉安与高亭一文一武,同为从六品,因身家、经历十分不同,相互间便很有些互看不顺的意思,连带着她们二人每每见了也是明争暗斗、唇枪舌剑。

徐夫人只是淡然的笑,慢条斯理的吃了半盏茶,这才不紧不慢的道:“你二人每每见了便要说话,感情这样好,当真叫人羡慕。”

高夫人和邹夫人闻言同时一噎,再看对方时便如同看一只死苍蝇,真是说不出的难受。

徐夫人何等人物,如何看不出她们之间的不对盘?不过是徐大人身居高位,下头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随意站队岂不乱了纲纪?故而徐夫人才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愿意掺和表态罢了。

三人沉默着吃了半晌茶,徐夫人又笑着道:“如今天越发短了,又下了雪,我也不大爱动弹,亏着你们时常来同我说笑,不然当真是闷坏了。”

吃一堑长一智,高夫人连忙抢白道:“夫人说的哪里话,我仰慕夫人已久,您不嫌弃我聒噪就罢了。”

顿了下,又亲自从荷花手里端了个锦匣出来,“因胭脂用完了,昨儿特意出门采买,谁知胭脂没买到合适的,竟意外发现了新式手脂。我已用过了,细腻柔和,幽香沁人,不似药铺里卖的那样苦涩难闻,着实不凡,特拿来与夫人分享共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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