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世的左边等你(人鬼情系列之一)(62)

回到家里,妈妈再无顾忌,开始絮絮叨叨地细说从前:“那天警察在姓钟的凶手家里找到你的信,说你要和姓钟的私奔,可把我给急坏了。幸亏了你那位开茶馆的朋友,她说你在这之前刚给她打过电话通知她报警,绝对不可能自愿和钟楚博走的,一定是姓钟的胁迫你写的那封信。大家这才明白过来。我就说嘛,我的女儿,怎么能做出逃婚私奔的丑事呢?好在以然相信你。要不,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回你回来,医生替你做了彻底的检查,说你还是如假包换的黄花闺女,当妈的这才放了心,女儿啊,你也真是不容易呀!”

我一愣,就要流出的眼泪硬给逼了回去,心里不知该悲哀还是该愤怒。听妈妈的语气,仿佛我的保全声誉比保全性命还更可庆幸似的。

搁在从前,我一定难以接受这样的侮辱与轻视,居然不征求我的意见擅自对我进行处女膜检查,这无论怎样说都是一种侵犯。可是自从经历了那夜“观二惊梦”,自觉已经看破生死,一切无大碍。是不是处女,被不被尊重又有什么分别呢?

然而,这番话毕竟破坏了我回家的情绪,让我忽然觉得,其实回到城市并不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已经太久没有同人打交道,对人的交际礼节和价值标准都生疏了,以然,无忧,妈妈,都不再是我在山林中渴望怀念的那样。当然,他们对我仍然很好,很关心我爱护我,对我的归来表示了充分的欢迎,可是,总觉得有些什么东西不对了。是什么呢?

我想不清楚,然而,我觉得疲惫,觉得孤独,只想远离这一切,回到深山,回到我的洞房,与松风林海做伴。

我,竟然在怀念山林呢。

接下来的两天,家里时时宾客盈门,人人当我大难不死,绝处逢生。

可是我并没有死里逃生之感,倒觉得更像是南柯一梦,在大槐国里走了一遭回来。再看身边的人和事,多少有些依稀,有不能置信的市侩与琐碎。

也许我应该为这一点自责——包围在那么充盈到满溢的关心里,我却仍然感到孤独——所有爱护的眼神都不能温暖我,所有善意的笑都走不进我的心。

我的心失落在烟雨苍茫的山林间,被妹妹鸟的叫声牵住了,一声声无助地呼唤着:哥哥!哥哥!

谁才是我的哥哥呢?是以然吗?

从我回到家里以后,以然每天都会至少来一次,但是很少说话,总是忧心忡忡的样子,稍坐一会儿就告辞了,而妈妈望向他的眼神,充满窥测与担忧,这使我更感到茫然了。

桃乐妃叽叽咕咕地向我贩卖办公室新闻:“知道吗?自从钟经理走后,‘忠实’广告就被他的合作人接手了,新老板是个大胖子,一来就跟女秘书搞上了,苍蝇见血一样,别提多恶心了。现在想一想,倒觉得还是钟经理好,至少不会因为女下属不陪酒就送她三寸金莲。”

“三寸金莲?什么三寸金莲?”我有些发呆,脑子明显不灵。

“就是穿小鞋啊。”桃乐妃笑,“新来的老板可就不一样了,公司凡三十岁以下略有姿色的女士都改做了应召,下了班,不是陪他喝咖啡就是陪他吃饭,美其名曰谈工作。哼,外面人说起咱们还挺羡慕,以为坐在空调房里打打字就是一天,风吹不着日晒不着,岂不知心里苦着呢!白领的行头,粉领的营生,蓝领的收入,死要面子活受罪,打落牙齿和血吞罢了!”

桃乐妃嘻笑怒骂,妙语如珠,在以前,我会同她一起发牢骚,卖俏皮。可是现在,这一切再不能使我共鸣。我不感兴趣。我想念山林。

“你妈妈说你很快会补办婚礼,日子定了没有?还是请我做伴娘吧?嘿,我也算‘资深伴娘’了,一再地延期备用,这回总没跑了吧?真是好事多磨。新房有没有布置好?我可是急不可待要闹洞房了。”

哦,洞房,散发着干草和鲜花香味的洞房。钟楚博每天早晨都会在花瓶里插上一束带露的鲜花,现在都已经干了吧?

“你知道吗?我一直为你担心呢。你那个开茶馆的朋友哦,对柯以然别有用心呢。我都害怕你要再回来晚了,就有人趁虚而入,鹊占鸠巢了,幸亏你及时回来了。”

雀巢?是的,钟楚博曾在巢里找到一窝鸟蛋,颗颗晶莹如玉,用白水煮了吃,什么作料也没加,可是已经鲜美得让人永生难忘。

“前几天同事聚会,大家听说你回来,都说要来看你呢。”

那次放走了那只兔子妈妈,后来它还带小兔子回来看过我,它记得我是它的主人呢。不知道我走以后,它还有没有再来?发现我不在了,它们会想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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