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大清后宫)(72)

奈何那陆连科早已受了大妃哲哲的收买,拿到绢子,且不急着呈交大汗,只顾自往大妃寝宫里来,命人叫出迎春,如此这般相告。迎春入内回禀了,哲哲惊疑,忙叫进陆连科来当面细问,又命迎春赐座。迎春掇了个小凳子来,陆连科趴在地上,磕了头请了安才告座,徐徐地道:“这是二门外走动的小太监福子托我的,说静妃……”说到这里,忽听哲哲咳了一声,吓得忙咽住,想了一回才道,“不是,静妃已经削了封贬为罪人了,小的糊涂该死。”

哲哲款款地问:“你且别满嘴里跑马急着去死,只往下捡重要的说。”

陆连科遂道:“那罪人求见大汗,被大汗驳回,她不死心,又叫人把这绢子呈给大汗。福子求了我,我不敢隐瞒娘娘,特来禀报。”

哲哲命迎春拿过绢子来,且不急着展读,只问:“绮蕾求见大汗被驳回?怎么我不知道?是哪个替她求的大汗?”

陆连科道:“本来小的也不知道,还是福子交我这绢子时才说起的,是跟娘娘侄女儿的丫环素玛去掖庭看那罪人时,那人当面求了她的。”

“素玛?”哲哲一愣,“素玛去掖庭看绮蕾?”

陆连科道:“就是素玛。我听福子说,素玛常常去掖庭看那罪人,不只素玛,就连娘娘侄女儿,格格本人还亲去过两次呢。”

哲哲听了,心里又惊又怒,却不便发作,只捺住性子展开绢帕来,却是一篇曲谱,蝌蚪般文字题着宫商角徵羽之类,旁边注着曲子词:

在河之洲兮水一方,

溯洄从之兮阻且长。

若得君王兮全素志,

愿将黄庭兮换红妆。

哲哲看了不懂,且命陆连科自去,不许向一个说起。自己袖了帕子往永福宫来找庄妃,摒退左右,说明缘故,方将绢子取出来,珍重出示。

大玉儿虽然不通音律,却将那曲词反复吟咏,解道:“这‘在河之洲’容易,乃是她曾经住过的关睢宫名字的来历,《诗经》里说:‘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情诗的老祖宗,大汗取名关睢宫就是为了这首诗,绮蕾提到这一句,多半是叙旧情的意思;至于‘水一方’,又是另一首诗祖宗了,原句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说的是苦求某人而不得,绮蕾提起这句,或许是说想见大汗而不能如愿吧;至于最后两句,《黄庭》是道德经的老祖宗,这里的意思是如果大汗肯完成她的心愿,她宁可出家为尼来答谢。只是她的素志是什么呢?若说是重为汗妃,则又不该提到出家,这样看来,前两句便也不该是为了诉相思爱慕。因此这词竟不能当成一般情诗来读,到底说的什么意思,侄女儿也不能解,或许只有大汗可以明了,应该是他们两个人中有过什么承诺吧。”

哲哲别的且不理论,只听到出家一句,倒放下心来,道:“她既然说要出家,那将这帕子缴与大汗便也无妨了。”

大玉儿笑道:“姑姑但交无妨,绮蕾已经入了冷宫,是没什么机会翻身了。便是姑姑宽宏大量,那几宫的主儿也不肯的,便是大汗自己两次被刺,也未必还念旧情。想那绮蕾自己也是看明白这一点,才提出要出家的,姑姑大可不必忧心,倒是见机行事,顺坡下驴,就此将她打发了也罢。”

哲哲细想一回,深以为然,复叹道:“玉儿,到底还是你与我贴心,你那姐姐,唉,枉我那么疼她,倒肯与那贱人亲密。”因提起海兰珠常往掖庭探望绮蕾的事。

大玉儿心里冷笑,这哪里是惺惺相惜,分明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打的是借道伐虢的主意。然而这也提醒了她,皇太极自绮蕾和睿亲王妃相继出事后,颇有疑己之意,只是前线战事吃紧,才没有认真追究。本来绮蕾在永福宫住了那么久都好好地,是搬去关睢宫后才出的事,大可推得干干净净,可是睿亲王妃死于非命,连多尔衮可以猜到是自己的手脚,难保别人不会怀疑。因而这许多日子以来,大玉儿在永福宫里提心吊胆,一直担心有朝一日东窗事发,那可便大事不妙。可是博尔济吉特家族的女儿是不会束手待毙的,海兰珠的小花招让她想到了峰回路转的最佳法宝,那就是顺水推舟,将海兰珠献给皇太极,堵住宫中攸攸之口——自己既可以主动成全姐姐与大汗,便自然不会因为妒忌争宠而害绮蕾。

不是没想过这种办法无异于饮鸩止渴,引狼入室,然而已经顾不得了。她曾经尝试过以自己的力量来挽回大汗的心,但是失败了,皇太极那样的男人,重的是征服的过程,自己早已经从十二岁起就彻彻底底地属于了他,他看着自己长大,从一个女孩蜕变成一个女人,自己对他而言已经没有半分神秘,便也就失去了男女原始的吸引。这男人需要的,是新鲜的刺激,另类的诱惑。如果想在除掉绮蕾的同时还要洗脱自己,就必须为他准备一个新而有力的对手,那个人,只能是海兰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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