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世未了情(人鬼情系列之十一)(38)

“不对。死亡不是什么都没有,死亡并不只是结束,也是新生。生命的尽头是死亡,而死亡的尽头则是生命,这就是万事万物生生不息的道理。”

“你是在说轮回吗?”令正有了一点儿兴趣,不禁同无颜争论起来,“我认为,每个生命都是独立的个体,轮回之说是不存在的。这个人就是这个人,这一世就是这一世,所谓轮回、转世、投胎,都是自欺欺人的说法,为了给今世的人一个来世的希望,是小说家和道德家们合伙编造出来的。”

“可是,如果生死不能够轮回,它们之间没有任何的联系,那么它们就同时失去了各自的意义。没有生命,何来死亡?没有死亡,生命又何为呢?如果这世上不存在‘生命’与‘死亡’这两个相反又相联的概念,那么便连整个世界也都成了空的。”

“但是如果生死可以轮回,那么它们在轮回之前应该是一种什么状态呢?是一个人刚死就又变成了另一个生命呢,还是要重新修炼三百年,就像‘白蛇产子’一样?”

“生与死的联系,是灵魂。”无颜注视着令正,再次问,“你……相信灵魂吗?”

“灵魂?”令正愈发惊讶了,死亡,灵魂,无颜为什么这样热衷于讨论这些不存在的理论?他又想起无颜倒在车轮下时说过的那句话:“我恨这无用的躯壳,如果她不能靠近你……所以,我愿意用我的灵魂继续爱你。”这句话就像一道符咒般纠缠了他许多日子,又像一道谜语令他眩惑:用灵魂来相爱,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那么,无颜,你相信灵魂吗?”令正反问,“你认为灵魂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是你的主观意识所期待看到的样子,或者说是你自己所相信的样子。”无颜煞有介事地回答,“如果人们只相信他们所看到的,那么,他们就不妨看到什么便相信什么。”

这句话实在像绕口令,要想一想才能听明白。令正很认真地想了又想,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道:“还记得我们昨天在地铁站见面时,那个跳轨自杀的女孩子吗?那么她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呢?她的死亡又意味着什么?”

她的死亡,意味着我的重生。无颜在心里说,可是苦于不能表白,如果令正知道她就是借着那女孩的阳气还生的,该有多么恐慌呀。她只能使用暗示:“有些人生存便是为了死亡,所以才会选择自杀;也有些人死亡却是意味着生命,他们积极地筹划重生。”

“重生?”令正笑起来,“如果一个人可以任意选择重生,那不就成了不死神仙?生命可以无止境地延续,如果是这样,又哪里会有死亡存在呢?又何谈死亡的意义?”

“令正,生命的质量是不可以用时间的长短来界定的,如果一个人每天生活在死亡的恐惧里,那么生命的意义便成了死亡本身,他活着,便只是为了等死;而如果一个人的情感可以凌驾于生命之上,忽略死亡、超越死亡,那才是真正地享受生命。不论,她的生命是二十五天,还是只有一星期。”

她有一点儿所答非所问,但是令正已经不想就这个话题讨论下去了,死亡的探索令他觉得沉闷且压抑。他还不到而立之年,前面有大把的时间、大好的前途,他的生命可远不止二十五天,甚至不止二十五年,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而且,无论是生命还是死亡,都是太严肃太严重的问题,轻率的讨论只会使它们显得肤浅,他既然不能思考它们,便宁可对它们表示沉默。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尊重。

无颜看出了令正的心思,她无奈地叹口气,放弃这个话题,说:“令正,可不可以带我去你家看看?我想‘亲眼’看看你住的地方。”她把“亲眼”两个字咬得很重。只回来二十五天,只能“看见”二十五天,她可不想浪费了,她不仅要去自己曾经去过的地方捡拾旧时脚印,她还要到那些她曾经渴望而不曾去过的地方搜集新的回忆。

令正仿佛读出了无颜的心思,他向她明朗地微笑道:“不仅仅是我住的地方,我还会带你去很多地方,让你看尽人间美景。”

这一天,几乎是场精心安排的上海之旅。他们去南京路逛百货,也去法国城听音乐;去东方明珠看灯,也去福佑路旧货街淘宝;去了令正的房子,也去淮海路和常德路寻找江青和张爱玲的故居……他们用双脚连结起历史和现在、故事和真实,他们在那些老房子老弄堂间回顾着不相干的上海名流的往事,却弄不清发生在身边的悬疑。

令正的屋子里已经看不到瑞秋的痕迹,客厅没有茶几,卧室没有妆镜,甚至没有窗帘……整个家,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家徒四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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