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花鞋子梅花咒(42)

梅绮跳下车来,刚想说话,自横已经径自又绕回左边打开门来上车,重新发动了车子。梅绮大惊,急忙拦在车前,怒斥:“周自横,你什么意思?”

自横探出车窗,冷笑:“你约我出来,我已经出来了;你让我送你来精神病院,我也送到了。现在,你自个儿进去吧,难道还要我陪你办入院手续不成?”

梅绮大怒:“你才是神经病要住院呢!”

自横哈哈大笑,换档,倒车,打转方向盘,调转车头便要走。梅绮急了,不顾被车轮扬起的灰尘扑了一头一脸,狼狈地追着车跑:“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你也不想看看你的洛红尘吗?她刚刚进去!”

车子戛地刹住了,自横再次探出头来:“你怎么知道红尘进去了?”

“你管我怎么知道?你要不要进去?”

自横熄火下车,拉起梅绮的手不在乎地说:“进去就进去,我倒想看看,你还有什么法宝,痛快点全端出来吧。”

进了医院,沿着护士的指点一路找进花园,远远地就看到红尘伴着一个男人坐在合欢树下。

周自横忽然觉得心悸,却来不及多想,本能地扬起声叫:“红尘。”

洛红尘回过头来,一愣:“自横?你怎么来了?”

她身边的男人,也随之慢慢地回转身来。

自横见到那男人回身,忽然头上似被谁猛地大力一击,顿觉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住。他呆呆地立在当地,盯着那个男人,仿佛见到了世上最可怕的事物,不住在心里对自己说:不会的,不是的,不可能!

可是,可是那男人轮廓分明的脸,浓郁微蹙的眉,那管挺直的鼻子,自鼻子向唇边延展的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多么熟悉,多么亲切,千真万确,刻骨铭心,那个人,是自己生命里的至亲,是爸爸呀!

自横剧烈地颤抖着,再也看不见除了父亲以外的任何人,再也听不到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声音,他听到自己软弱地叫:“爸爸。”

爸爸。这称呼已陌生了二十年了。爸爸不是在他童年的时候已经死了吗,在继母车祸后郁郁而终,难道,一切都是梦话?或者,现在这一刻,这一幕,才是一个荒诞的梦?!是梦!一定是的!

自横下意识地咬一下嘴唇,又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丝毫不觉得疼。是的,是了,是梦,一定是。他抬起手,再打自己一掌,然后,就一掌一掌地打下去,直至嘴边渗出血丝来。

红尘和梅绮两个都被这一幕惊得呆了,一左一右冲上来抓着自横的手叫:“自横,你在做什么?停下来,干什么要打自己?”

在这一切的纷乱中,周锋,周自横和洛红尘共同的父亲,一直在静静地站着,看着,思想着。他的脑子,已经二十多年没有思考过了,最近刚刚有了些微的好转,可仍然不适应太迅速的反应,但是现在,却忽然剧烈地激荡起来,许许多多的人和事纷至沓来,扯不清的千思万绪,辨不明的苦辣酸甜,那么多的色彩和声音铺天盖地地拥过来,静寂了二十年的生命之门忽然被撞开,一涌而进的清新空气反而令人窒息,使他越发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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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探访疯人院(4)

茫然中,只本能地抓住一线思绪:“秀秀!”他看着女儿洛红尘,“你是不是秀秀?”

“爸爸,我是红尘啊。”红尘放开周自横,重新回到父亲身边,她紧张地注视着父亲重新有了神采的眼睛,屏住呼吸地回答,“爸爸,我是你女儿,想起来了吗?”

“女儿?”周锋侧首沉思,半晌,问,“我有了女儿吗?那么秀秀呢?”

“我妈妈去世了,您不记得了吗?”红尘的泪流下来,却努力地压抑着自己逼自己冷静下来,她意识到,父亲的记忆在复苏,他正在从那个藏身二十多年的洞穴中悄悄走出来,一点一点地寻找记忆,一步一步地接近现实,她不能惊吓了他。“爸爸,洛秀是我妈妈,是您的妻子,她去世了,您还记得她怎么死的吗?”

“我记得,好像,是车祸,可怕的车祸……”周锋抱住头,痛苦地说,“我头疼!我要去休息,我要睡一下!”

“爸爸,不要睡!不要头疼!不要休息!您好好想想,静静地想一想,妈妈死了,您的妻子洛秀死了,是车祸,她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您的女儿也长大了,就是我,是红尘呀。爸爸,你看清楚我,我是您女儿,已经二十年过去了,我长大了!”洛红尘的泪抑制不住地流下来,哭倒在周锋的怀里。父亲的怀抱哦,睽隔了二十多年的父爱温暖,如今终于寻回了吗?

周锋抱着女儿,本能地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神思一阵明白一阵糊涂,二十年了,二十年前的洛秀和二十年后的洛红尘的脸交叠复印,合作一阵隆隆的雷声震得他耳鸣目眩,这眩晕中,渐渐有一丝光明渗透进来,越来越清晰,使他脱口而出另一个更加惊心动魄的名字:“妃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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