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张爱玲(14)

晚上看电视,张国荣作品回顾展。

这个正当盛年的影歌双栖明星,在出演灵异片《异度空间》不久跳楼自尽,而那片子的结尾,正是他站在高楼边缘徘徊。片子里他最终被情人挽留没有跳下去,然而现实生活中,他却跳了,那么绝决地,自十四层高楼一跃而下,如生命中一道苍凉的手势。《异度空间》从此成为绝响,影视圈里,再也见不到哥哥哀艳的眼神。

然而电视虚幻的影像,却可以令往事重来。

不肯说出在等什么

在午夜时分蓦然再见,真令人不由得不感慨浮生若梦。

今晚播出的是《东邪西毒》,林青霞对着想象中的情人说:“我一直问自己,你最喜欢的女人是不是我?”

如果我问起沈曹同样的问题,他会怎么回答呢?

我知道沈曹一生中有过艳遇无数,即使他答了我,我也不一定会相信他的答案。我告诉自己一定不要这样问他。

但是林青霞不肯这么想,她自欺欺人地自问自答:“如果我有一天忍不住问起你,你一定要骗我。”

《东邪西毒》里的女人个个都很奇怪:

张曼玉等在桃花树下,却至死不肯说出在等什么。

杨采妮牵着一头驴,执著地到处找刀手替她去杀人,代价是一篮子鸡蛋。

刘嘉玲没完没了地呆在河边刷马。

——我饶有兴趣地想,不知道那一组充满暗示性的画面,究竟是导演王家卫的手笔,还是摄影师杜可风的意志。

女人抚摸着马,而摄影师通过镜头抚摸着刘嘉玲。女人的脚,女人的腿,女人的手。

电影,也是一种对时空的穿越和重组吧?

看着那样的镜头,可以充分体验到什么叫水做的骨肉。然而可以选择,我不愿意做流动的河水,而宁可是水边不变的岸渚。如果是那样,沈曹必定是飞扬的风帆,于水面驰骋;而子俊,则是岸边的一棵树。

所有的海岸,都是为了风帆而停留,而企盼,而屹立永恒的。

那是岸的使命,也是帆的宿命。

连梦里也不能安宁,光怪陆离的全是女人和马,无垠的沙漠,河水潺潺。总是听到敲门声,似真似幻。

可我不敢开门。我怕开门看不到他。更怕开门看到他。

沈曹,你最爱的女人是不是我?

终于这天沈曹通知我准备就绪。

他的宝马车开到公司楼下来接我,众目睦睦下,我提起长裙一角走进电梯,如灰姑娘去赴王子的舞会,乍喜还忧,担心过了十二点会遗落梦中的水晶鞋。

但凡被有钱有势的男子取中的幸运女郎都是灰姑娘,披着一身艳羡或者妒忌的眼珠子走路,时时担心跌倒。

敞篷跑车即使在上海这样的大都市里,也仍然不多见。沈曹的驾驶技术一流,车子在街道中间穿梭自如,虽是高峰时分,亦不肯稍微减速。两旁树木如飞后驰,风因为速度而有了颜色,是一大片印象派的绿,绿得让人睁不开眼睛。我的长发在绿色中扬起,没头没脑地披向沈曹的脸,他又要笑又要开车,捞起我的长发放在唇边深深地吻。

我问他:“开敞篷车会不会担心下雨?”

他反问:“爱上你会不会受苦?”

“当然会,一定会,所以为安全计,最好减速行驶,三思而后行。”

我笑着推开他,取一方丝巾扎起头发,在风中扬声笑,前所未有地痛快。

爱一个人是这样的快乐。虽然我不能尽情爱一次,至少可以大胆地犯一回超速行驶的错吧。

来到沈曹的工作室

我们来到沈曹的工作室。

这里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杂乱无章,如一般艺术家那般画像堆积,摄影作品随处堆撒。而是所有的资料都一格格严整地排列在书柜里,电脑桌上井井有条,沿墙一圈乳白色真皮沙发,茶几上摆着几样老饰物,最醒目的是一只旧时代的留声机,正在唱一首老歌,白光的《等着你回来》:“我等着你回来,我要等你回来……”

墙上是莫奈《日本桥》真迹的巨幅摄影,浓浓的一片莲湖,映得满室皆绿,好像是风把路边的绿色吹到了这里来——睡莲在湖上幽娴地开放,密树成荫倒映水中,而弯月形的日本桥温柔地起伏在莲花湖上,也横亘于图画上半部最醒目的位置,被染得一片苍翠。

很多人提到莫奈,就会赞起他的《睡莲》,但我却一直对《日本桥》情有独钟,那一片浓郁欲滴的绿,那种溢然纸上的生机,令人的心在宁静中感到隐隐的不安,好像预感好运将临,却又不能确知那是什么,于是更觉渴盼,期待一个意外之喜。

站在巨幅的莲湖桥下,只觉那浓得睁不开眼的绿色铺天盖地遮过来,爱的气息再次将我笼罩,遇到沈曹,爱上沈曹,于每个细微处心心相印,相知相契,这些,都是命运,是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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