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张爱玲(9)

我取过放在耳边:“喂?”

“锦?”对方是个陌生的男声,明明带着笑,却无端地有些哽咽。

我竖起寒毛:“你是哪位?”

“沈曹,今天刚和你见过面的……我想起来了,其实我们以前就见过。”

我几乎要尖叫,又是梦?!恨不得将听筒抛出去砸个粉碎,逼自己醒过来。但是手不听使唤,耳边的听筒仍然传递来沈曹微哑的声音:“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你。我想问你,我们可不可以见个面?”

“见面?”我在梦里问,“这个时候?”

“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呢?反正是梦。既然是梦,就顺遂自己的心,放纵一回吧。

我迅速报出自己的住址:“我等你,你要喝什么茶?”

唉,不论是什么茶,也许我根本不会等到水沸茶香,梦就已经醒了。

古有黄梁梦熟,今天我来煮一壶龙井等着梦醒吧。不知道梦醒时,茶凉否?

我洗过脸又换了衣裳,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仍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咬一下嘴唇,是疼的。可是,梦里我也会疼哦。刚才梦见张爱玲,她幽怨的眼神,眼神里冷郁的魅惑,让我的心都揪紧了,还有沈曹的电话,和这之前的湿淋淋的他,说着一模一样的话,如果现在是清醒的话,那么刚才的梦岂非也是真实?可他明明没有来,窗外也明明没有下雨。

我呻吟起来,觉得再不做些什么,自己就快疯了。

“随手泡”里的水很快沸了。我关了电源,等它凉下来。

龙井是要用八十度水冲泡的,过热就闷熟了,如果水温冷了,而沈曹还没有来,那么这一切就是真的而不是梦。因为梦里都是顺心如意的,只有生活的真实才处处与人做对。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这么说,真的是梦?

我的心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开门要不要相信,可是我的腿已经将我带到门前,而且手不从心地拉开了销。

门外站着沈曹,眼神凄苦而炙热,仿佛有火在燃烧。可是他的身上,是干的。

我忍不住就伸出手去在他胳膊上摸了一把:“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真的。”他居然这样回答,“不是做梦。”

“不是梦?”

“刚才是梦,但现在这个我是真的。”他拉着我的手走进来,恍惚地一笑,“你果然备了茶。”

与此同时他发现了那本摄影集:“你买了这个?”他看着我,眼睛闪亮,“你没有告诉我,你有这个。”

“我在超市碰到它。”我说,那是真正的“碰到”,我翻看张爱玲,一转身,碰落这本书,然后半是自愿半是被迫地买下它,承认了这份缘。一切都是注定。

坐在茶案前,他熟练地将杯盏一一烫过,观音入宫,重洗仙颜,高山流水,春风拂面,片刻将茶冲定,反客为主,斟一杯放在我面前:“请。”

“请。”我做个手势,三龙护鼎,三口为品,将茶慢慢地饮了,一股暖流直冲肺腑,茶香袅袅,沁人心脾。这么说,不是梦了?

我看定他:“刚才,我梦见你。”

“我知道。我也梦到你。所以,我想见你。”

“这是怎么回事?”

“我说不清。不过,刚才我试验新软件,催眠自己,去了十年前的中央美院,看到你在校园里走……”

“你去了杭州美专?”我惊讶,“你怎么知道我是杭州美院的?”

走路的姿势如履薄冰

“我不知道。事实上,我也是美院的。只不过,比你大了四届,你入校的时候,我已经毕业了。那次回校是应校长邀请去拍几张片子,在校长室的窗口看到你,觉得你的姿势态度都不像一个现代人,遗世独立,孑孓独行,非常有韵味,就拿出相机抢拍了一张照片。但是我追下楼的时候,你已经不见了……”

他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一张镶在雕花银相框里的照片来:“我怕你不信,特意把它找了出来。”

照片中的女孩只有一个侧影,但是一眼已经看出那是我。长裙,长发,怀里抱着一摞书,侧歪了头在踽踽地走,身形瘦削,恍若脚不沾尘。

读书时同学常常笑我这个走路的姿势如履薄冰,又好像披枷带锁。

但是现在沈曹说:遗世独立,非常有韵味。

什么叫知己。就是擦肩而过时已经读懂对方的眼神脚步,哪里需要十年相处?

“送给你。”他说,“算是迟了十年的见面礼。”

“送给我?”我接过来,忍不住按在胸前,深吸一口气,眼睛不自已地湿了。

这一刻,他和我,都明白在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爱情。是的,在我与裴子俊近十年的马拉松恋爱之后,我终于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我渴望中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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