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念离魂(人鬼情系列之十)(35)

阴阳殊途,我不是不知道如今我们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违反自然的,而且一个活人与死人同在,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这一点,连夏念儿都不清楚。自从那夜还魂,三香居里的雾气就没有散过,不管外面是怎样的艳阳天,屋子里,永远是烟云弥漫、凄冷凝郁,令人不寒而栗。我每一夜都生活在噩梦和恐惧里,香如彻夜地打字,那打字声穿墙越壁,隔着客厅可以从她的屋子一直清晰地传到我的屋子里,让我辗转难眠。

而且不知道是真实还是幻觉,我总是听到无可言状的歌声,如泣如诉、若断若续,那是香如在哼歌,还是她笔下那些早已作古的芳魂?在我们的屋子里,到底有着多少鬼魂游荡其间?

我不是念儿,不通鬼神之道,不能身处鬼屋而安之若素。我控制不了那些没完没了的幻觉和联想,惶惶不可终日,可是又不忍心惊散香如的魂魄,反而要千方百计地挽留她、掩护她。我只能忍,只能把自己逼到窒息——柏如桐还可以借酒装疯地向我倾诉,而我的苦,无处诉说。

但是现在,我终于拥有玉米的怀抱。纵使无人理解,只要我知道他在,他还关心着我,也就够了。我多么贪恋这怀抱,如果这一刻地球陨灭,我就这样死了,也是含笑的。如果就这样死了,我们一起化灰化烟,我们的魂魄同归地府,再不分开,那么,我情愿一死。

“红颜,原谅我。”玉米忽然这样说。

我一惊,忽觉背上冷汗沁出,他又要对我晓以大义了吗?又要说那些相见恨晚的废话了吗?他要提醒我的行为失礼吗?我和柏如桐是一路人——在不合宜的人面前做不合宜的表白?

然而玉米只将我搂得更紧,认真地说:“红颜,原谅我在你最需要安慰的时候不在你身边。原谅我来晚了。相信我,这些日子里,我也不好过。从看到报纸那天起,我就一直在想要不要打电话给你,可是我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样严重,如果我知道,我早就飞到你身边了。原谅我,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我的泪又流下来,这一次,是释然的泪水。老天爷啊,你终于怜惜我一回了,连你也不忍心逼我到绝境,不忍心看我崩溃,所以才要派玉米来帮我拉我一把,是吗?

我扑进他的怀中,这几天来的所有伤心、恐惧、委屈都爆发出来:“玉米,我真的很需要你,很想你。在这个城市里,我只有这么几个朋友,可是香如死了,我最好的朋友死了,她死得那么惨,那么可怜……”

我诉说着、哭泣着,好想告诉他香如虽死犹生,告诉他我真正的恐惧所在,但是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来,是个陌生的号码。

“红颜吗?我是封宇庭。”

封宇庭?那个警察?他找我做什么?

“请你来局里一趟好吗?夏念儿在这里。”他说,“她刚才去报社闹事,把一个记者打伤了。”

十、谁是戏子谁是客

戏子是这世上最神奇的一种人——每当他们穿上戏服,就不再是自己,而拥有了新的灵魂、新的身份,以及,新的爱情和命运。

秦淮名妓李香君最爱的两出戏分别是《牡丹亭》与《琵琶记》。每每唱起,穿云裂帛,形神备肖。戴上杜丽娘的头面就成了杜丽娘,换上赵五娘的装束又变了赵五娘,虽然凤冠霞帔、恩爱情浓,也只是舞台上的云雨风光,然而轻颦浅笑、手挥目送,人间的千般情意万种风流就都在她的衣袖间了。

她一直以为戏里的生活才是最浪漫最曲折的,戏里的人物才是最传奇最美丽的,直到明末四公子之一的侯方域出现,李香君,终于也有了自己的故事。

他赠她题了诗的扇子,告诉她人间的爱情应该是怎样的版本;他和她一起大骂奸宦魏党,视彼此为生平第一知己;他为她描绘自己的抱负与前景,许诺她未来的荣华富贵白首相偕……

然而,当荣华富贵真的摆在他面前时,他忘了自己的志气和原则,更忘了香君的情义与盟誓——为求官职,他不顾香君的阻拦而向魏党乞怜;科举落第后,更干脆地离开金陵另觅捷径去了。

留下李香君,还在痴痴地等着情郎归来,拒不接客。奸官田仰派人把她抓去,她以扇遮面,宁可被打破头也不肯展颜相见。那把扇子,被当朝才子王文聪拾得,他感于香君气节,就着扇面的斑斑血迹画了一枝灼灼的桃花——那真是人世间最香艳而疼痛的一把扇子。

也许历史上所有的传奇之所以称之为传奇,都是香艳而疼痛的。

那香艳和疼痛成就了流传千古的名剧《桃花扇》。

胡琴拉过来拉过去,调子不必改,只是词换了几句,已经又是另一番人事,隔一重天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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